罗彦之前那么平淡地处理那在长安县告下的状子,便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真要纠缠起来,官司拖个一年半载,这读书人家早就家破人亡了,还申哪门子冤。
如今既然自己不能够插手这个案子,加上涉案的人员关系复杂,到最后很可能处理的方式还不如自己之前筹划好的呢。
果然。
戴胄是处理案间的老手,通晓律例,加上长袖善舞,这件事情他需要给前来申诉的苦主一个交代就行了。而打伤人这种事情,到最后还真就是让那侠义社的人一个个掏钱,然后罚了几天名义上的劳役。
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律法严苛的时候,很多人在抱怨;但是律法宽松的时候,抱怨的人少了,可是真正受害的人却会遭受很大的委屈。
比如这家读书人。
戴胄依照律法处理的结果甚至比最开始罗彦处理的办法都要轻一点。合情未必合理,合理未必合法。当有人弄权的时候,即便不暗箱操作,普通的人家又能如何呢?
你之深仇大恨,恨不得将那仇家食肉饮血,奈何一条条律法,却只能让人家逍遥自在。
罗彦不曾见那铁骨铮铮的读书人到底是怎样的境遇,因为自打戴胄公布了处理结果,罗彦再去找那家人的时候,便发现人都已经不见了。
只是听闻街坊邻居说着,这家似乎因为这个,灰心冷意,搬到外地山中居住了。
对于这种结果,罗彦心中除了愤怒和不满,还能够有什么想法。
第二天,这读书人原本栖身的沿街茅屋的门窗上,被一位行迹匆匆的过路人贴上了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张。
原本就对于这个案子非常关心的长安百姓,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有关的东西。看到茅屋这里过了东西,自然被好奇心促使着,纷纷前来围观。
“贞观七年,时为初秋。长安有勋贵子嗣,结为社团,名为侠义。有外戚之子刘某为首,啸集数十众,动辄围殴行人以为乐……”
洋洋洒洒上千言,竟然是把这侠义社的来龙去脉,包括之前干过的一些恶事,全部写了进去。更是用大篇幅的笔墨,将罗彦擒拿这些人前后的事情详细讲述出来。
“我猜,这一定是朝中某位官员所写,不然这里头好些个隐秘,是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不然,我反而觉得这是那苦主写的。你想,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才将那些人的底子查的一清二楚。相反,朝中的诸多事情,便是我等,只要有心,也可以找人询问出来。”
“这位仁兄说的在理。我想,这位前辈一定是存了要与之玉石俱焚的念头,但是有怕他的家人遭受牵累,这才匆忙搬走的。”
“正是如此。”
人们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写了这东西,但是更加肯定和那读书人有着很大的关系。
不过是一天时间,很多对这个案间都有些不平的士子争相将贴在茅屋前的那篇文章给抄录下来。
那些勋贵平日里和士林交往就不深,当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也明白这定然会给原本处理好的案间带来一些变化,但是等到他们派出人将这文章撕下来的时候,文章也早就传遍了半个长安。
士林是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从来不缺少言语碰撞。甚至因为思想的对立,导致很多人一见面就要对掐。
可是这也是个独立的圈子。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正是士林中人秉承的原则。不错,这是原则问题。那个告状的读书人虽然这会儿不见人了,可是对于这不公的断案,士林中人开始闹腾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读书人的事情,而是牵涉到整个勋贵阶层和士林的关系。
虽然很多读书人为了能够跻身大唐的官员阶层,很多时候会选择到这些勋贵的家中担任幕僚宾客。可是有一点是需要辨别清楚的,那就是担任幕僚,有着人格上的独立,和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是有着严格区别的。
虽然身份会转化到勋贵阶层,但是不代表没有成为循规之前他们就没有立场。
读书人的清高,让他们对于整个阶层的尊严看的极为重要。
而戴胄断案的方式,恰好就将他们的尊严给忽略了。
一天之后,长安有名的文士卢圣清为那篇传抄到整个长安的文章写了一片序言。文中很是明确地指出,戴胄断案虽然依照了律法,但也是对律法的亵渎。因为这侠义社的行为对于整个社会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已经不能够单纯将其作为一件伤人案来处理。
卢圣清乃是士林中颇有才名的文士,虽然不为官,但是朝廷已经征召过他四次了。之所以每次都不去做官,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修行还不够。
如今一站出来,立刻有人响应。
次日,又一篇《初至长安篇》引发了大轰动。文章语言并没有多么出彩的地方,真正吸引人的是它讲述的故事和写它的人。
这文章讲了初来长安便遭遇侠义社打人的事情,而作者,赫然是定州魏玄同。这不正是那天出来喝止侠义社打人的那个么,而且,这位还是魏征的宗亲。
作为整个事件的亲历者,魏玄同顿时出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为这件事情写诗的,作赋的,写传奇的……但凡是能够采用的文体,都被士子们用了个遍。
士林的反弹,正式将整件事情闹到了白热化。(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跪求罗彦来接手
?群情激奋是什么场面,每天都有在刑部和大理寺请愿的士子,每天都有在这些公侯府门前叫骂的文人,每天都有在长安城各个茶楼酒肆议论的学生。
一场名为整肃纲纪的行动瞬间席卷了整个长安。
只是匮乏的年代,文人便是农民的标榜。读书人说什么,很多人便信什么。三人便能够成虎,更何况是成百上千的读书人,带着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
“啪”,太极殿中,李承乾将一份奏疏拍在案上。
“你们倒是说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满面怒容的李承乾此时怒视着阶下那些噤口不言的大臣。“先前你们不是说的很多么?如今说说啊,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能够快速平息民愤的办法不是没有,将那些个勋贵子弟一个个都拉出来从重从严处理了,定然能够让百姓们拍手称快。而且还能把士子们闹得越来越大的声势给压制下去。
但是,谁也不愿意说出这么得罪人的话来。
那可是数十位公侯啊,如果单个说起来,这会儿能够参加朝会的人,都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可是几十个加起来已经不是数量那么简单了。这些勋贵也有交好的大臣,也有血脉姻亲编织的关系网。
这样一股势力要是整合起来,绝对不容忽视。
不然,之前李承乾也不会因为那些个大臣没有说明的几句话就把罗彦审案的权利轻易给剥夺了。
其目的,不就是想分而化之么。
所以说,想要两头讨好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做到。利益的缓冲从来都是双方得利才能共存,一方受益一方吃亏的事情,哪里能够长久呢。
对于接下来到底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李承乾一筹莫展。
可是,事情却不能因为一筹莫展就拖着。因为终于有一天,事儿拖不住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刘家,是士人们叫骂的主要对象。连续三天了,刘家的下人都被叫骂到不敢出门。府中原本存着不少的粮食,下人固然吃饭不成问题。
可是向来锦衣玉食惯了的刘家人,却有些困顿了。七月的节气,正是各种时鲜蔬菜上市的时候,一应的瓜果也正当时。往年的这个时候,吃腻了鸡鸭鱼肉的富贵人家,也都会买来大量蔬菜补充。
先前的一段时间,刘家人也还沉浸在这样的饮食中。
可是这三天被人家给堵了门,下人们买东西都不出不去——前后两个门都被堵着呢。
储存的蔬菜也不过是吃了一天,然后就没有了。
生活简直就像是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任谁过着饭管够但是没菜的生活,吃上一天都会恶心,吃上两天便能倒吐,吃上三天,不好意思,直接厌食了。
嘴里的寡淡,反应到心里就成了躁火。当躁火烧心的时候,就要出事。
刘家家主终于忍不住了,这天再次听到府外那些叫骂声的时候,拉起了仆役,带齐了棍棒,打开中门,冲出府外就是一阵乱打。
前来叫骂是出于意气,但是要吃亏那就不划算了。所以,一干叫骂的士人就这样被刘家家主带着下人打散,或者体面的叫法,战略性转移了。
如果事情能够使用蛮力解决,只怕谁都更加愿意使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因为它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
此时的刘家家主便是这样的想法,洋洋得意的他,让仆役去集市上采买了大量的酒肉蔬菜,交付给后厨做了一桌上好的宴席,带着自己的夫人儿子很是自得地享受起来。
可是,往往这粗暴的手法,反而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刘家家主被自己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却忘了他方才面对的是一群以笔杆子和嘴巴子为武器的家伙。冷暴力才是这群人真正的杀伤力,至于刚才被打,那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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