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密密麻麻的枪声,好像永不间断一样,无情地夺去了一个又一个契丹骑兵的性命。
待得再近一点,禁军的神臂弩也发威了。抛射出去的弩箭,在重力加速度下,轻易地穿透了契丹骑兵的皮甲。唯有少数穿铁甲的骑兵,伤得没那么重。
只可惜骑兵冲锋的间隙实在太大,即便不间断地打击,也有许多漏网之鱼。
片刻之后,侥幸不死的契丹骑兵,开始还击了。
沾满了油脂的火箭,不断地抛进禁军的战阵里。甚至有个别耿直的契丹骑兵,竟真的一头撞进了连环马车阵里面。
马自然不用说了,肯定是伤筋断骨的。人却在地上一个打滚,顺带抽出了马刀。
悍勇到这等程度,连种诊都点了点:“契丹人的体魄,确实要比汉人强些。但强也有限,除了骑术不济之外,禁军不会输给他们!”
这样的契丹人,不在少数。
虽然都是一冲进来,就被砍翻在地。
但是接连不断地冲击,连环马车阵已经出现了松动,哪怕是再多添了一层重甲刀盾兵,也扛不住数百斤的冲击力!
“这……这么蛮干,唯有这些夷蛮才做得出了!”一些将领面面相觑,虽然口中称呼契丹人为“夷蛮”,可是他们的神情却是惊愕的,内心是佩服的。
杨怀玉早就按捺不住了,喝道:“契丹人何足道哉?看我杨家枪,将他们一个个挑翻在地!”
王韶见他跃跃欲试,连忙拉住他:“你要违抗军令?”
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两翼,怕契丹人过来骚扰。杨怀玉听了这话,有些泄气:“契丹人明明把重兵都放在了前面,还用得着护卫什么两翼啊!”
“小心绝无大错!”王韶沉稳地说道,“契丹人必有后着!”
杨怀玉不屑一顾,却也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着前军的厮杀。
双方的伤亡,交互攀升。契丹人的火攻,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很可惜,并不能让禁军阵脚大乱。
禁军在演习的时候,什么场面没见过?火攻,水攻,差点连火器都动用了。对待自己都这么狠,还怕敌人狠?
种诊皱着眉头,看着胶着的战事。让他心忧的,不是眼前的战况,而是适才晴朗的天空,居然慢慢地飘来了一大朵乌云。
草原的天气,变幻莫测,前一刻是大晴天,后一刻狂风骤雨的例子,太多了。种诊是一军主帅,他要从全局考虑问题。虽然禁军还能退回营寨里面,可如此一来,先前削弱契丹人士气耗去的时间,就变成无用功了。契丹人士气大振,再加上耶律洪基御驾亲征,孰胜孰败,那就真不好说了。
禁军又是跨国作战,后勤补给线漫长。辽军则随时随地补充兵员,补充战马。禁军是死一个少一个,要是此战不胜,日后想要卷土重来,困难是要翻倍的。
“死战!”
种诊猛然喝道,“传本帅军令,死战!”
不能打硬仗的军队,算什么精锐?
禁军既然是精锐,就要有打最艰苦战役的心理准备,要有牺牲全军的心理准备,更要有死战不退的心理准备!
“咚!咚!咚!”
沉重的鼓点响起来了,禁军的士气为之一振,契丹人也被压制住了。
可好景不长,仅仅隔了一会,草原上起风了。
紧接着,豆大的雨滴落下,禁军心猛地一缩:“下雨了!”
这是最糟糕的结果,在决战的时刻,居然碰到了雨天。
果不其然,拍马冲锋的契丹人,呼喝声更大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一股悲壮的气氛,在禁军中蔓延开来。
“死战!死战!!死战!!!”
随着军官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地带头反击,禁军士卒更是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大声地呼喝着“虎!虎!虎!”然后冒着越来越大的雨水,将箭矢射了出去,将铅弹打了出去。
狂风骤雨,这一次是真的狂风骤雨。瓢泼的大雨,将子母炮变成了一堆废铁。许多洪祥式步枪,也都不能再点着火了。
可即便是这样,每个禁军士卒眼中都没有退却二字。经过洗脑,他们早就明白了国家的概念,也有了为国捐躯的豪情壮志,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既然是决战,怎能不死战呢?
哪怕是洪祥式步枪点不着火,火枪手们还是默默地遵循三段击,在退后装子弹的时候,悄悄地把刺刀装上了。
哪怕是子母炮哑火了,火炮手们都抽出了腰间朴刀,神情里面没有激昂,只有视死如归护卫子母炮的决心。
更让人动容的是军官,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身先士卒,甘当一小卒。
这样的军队,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垮的?
第九百五十四章:如不交税,视为通敌!
京兆府,长安城的皇宫,大庆殿上。
紧张的例朝又来临了。
虽然捷报频传,说边军协同禁军,每日清剿了多少契丹部族私兵,又聚拢了多少百姓,归化了多少汉人……但朝廷上下,其实心里都没有底。
契丹人打不过还能跑,又岂是这么容易赢得了的?要是把四十余万禁军都送葬在了草原,契丹人再南下的话,大顺就难受了。
文官们心中慽慽,武将们心忧战事。甚至还诞生了一种说法,要和辽国弥合,每年送些岁币,也能换来平安……
百官的神态,陆承启通过监察司,知晓得一清二楚,只是默默地记录着用人的红黑本,却按兵不动。
此刻上朝,他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待得君臣见礼之后,例朝开启了。陆承启按理来了一句:“众卿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还没落,户部尚书林镇中就跳出来了,端着朝笏,带着哭腔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陆承启见他这副模样,有些迟疑:“额……准奏!”其实内心明白,林镇中不过是配合他在演戏而已,但这演技……好像也太浮夸了点吧?
“陛下,臣恳请收兵吧,不能再和契丹打下去了!”林镇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明日就是发放俸禄之时了,可国库……”
陆承启“惊讶”地问道:“国库怎么了?”
“国库刚刚发放了军饷,又运送了粮草,已经……已经只剩一千贯铜钱了……”林镇中黯然地说道。
这下不得了,大庆殿内立即沸腾了。朝廷居然发不出俸禄了,这……这简直骇人听闻啊!
当即有官员出来诘问了:“林尚书,下官想知道,国税一年超万万贯,不知林尚书如何用度的?”
“是啊,林尚书,你这么做,怎么行?”百官都附和起来了,俸禄关系太大了,当官没有俸禄,难道让他们一家大小去喝西北风吗?可以说,林镇中这句话,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
更有人提议:“国库没钱,可皇家银行有钱啊!”
“皇庄也有钱……”
陆承启瞥了一眼,提出这两个建议的,正是章惇和吕惠卿。章惇就不说了,出身世族,博学善文,相貌俊美,性格高傲自负。吕惠卿这人颇有私心,虽然不至于上纲上线,但还是让人颇为不爽。也难怪他会说出让皇庄出钱给俸禄的荒唐话来,为了一己私利,他什么都能做得出。
陆承启示意众官安静,才缓缓地说道:“没有俸禄也没关系啊,朕记得,诸卿的身家也是不菲。嗯,章卿,你家里不是开了个染坊,又有一个縲丝厂吗?对了,吕卿,朕记得你家那个米铺,油铺,经营得十分不错啊!还有……”
陆承启一连串点了几十个大臣的名字,这些大臣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就好像染了色一样,煞是好看。
其余的官员,一个个都收敛了许多。没有被陆承启点名的,其实家中也有好些产业。陆承启的眼光扫到他们身上,稍稍一停留,他们就知道此事皇帝早就知道了。是啊,掌控了监察司,前些时日有揪出了好些败类,更是将监察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官员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就没有陆承启不知道的事。说句不好的,要是你哪天扒灰,不出一日,就满朝皆知了。
有了监督,这些官员就不敢乱来。
这时候,章惇急了,出列端着朝笏诉苦道:“陛下,臣这是养家糊口啊!”
“哦,朕记得章卿一月俸禄,多达百贯,难道也不能养家糊口?”陆承启这话很是诛心,对贪官严惩已经写进了《大顺律》里面,贪墨一贯钱,都能锒铛入狱,甚至流放。这话你让章惇怎么接?
他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辩解道:“陛下,《大顺律》也没写明,官员亲属,不能经营吧?况且扶持商业,也是陛下既定的政策……”
“那《大顺律》有没有写明,官员亲属经营商铺,能不交税啊?”陆承启颇为玩味地看着他,一脸笑意。
章惇看着陆承启这副笑脸,心中一咯噔,知道自己掉进坑里了:“陛下,《大顺律》虽未曾写明,可此乃祖制,不可轻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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