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当明君,但不是大臣心目中的明君,所以桓帝决定铤而走险,先利用外戚压制大臣,再调头收拾外戚,为此,他做出决定,要废除皇后与太子,封崔贵妃为后,立东海王为太子。”
旁边的暖阁里响起一声诧异的尖叫,那是东海王,他没有跑出来,也没人理睬这声叫。
殷无害道:“皇太妃越说越匪夷所思了,这么大的事情朝中必有闻,可桓帝在位时,从未表现出对崔家另眼相看的意思,甚至接二连三地压制……”
“先抑后扬的道理你不懂吗?桓帝必须先压制崔家,等他改立皇后与太子的时候,崔家才会感激涕零,甘心为桓帝所用。”
殷无害苦笑着摇头,与其他大臣互视,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说:一派胡言,无需辩驳。
兵马大都督韩星一直捧着太祖宝剑,上前一步说:“如此说来,连崔家也不知道桓帝的想法了?”
崔家当然不知道,否则的话早就利用传言为自家造势。
皇太妃垂下目光,再抬起时看向了太后,“真相因为真,所以无人相信。你还是那么聪明,我终归斗不过你,可是有人能。你可以一次次废帝、立帝,可你心中的恐惧无法解除,因为皇帝稍微长大一点,总会生出野心,令你寝食难安。”
宫变失败了,皇太妃脸上却露出胜利的喜悦,“思帝对桓帝之死有所猜疑,他要调查真相,找你理论,你们吵了一架,思帝一气之下用匕首划伤了你的手腕,于是你对自己的儿子也动了杀心。你第二次弑君,这一次只有你,因为你知道我绝不会参与,还会想尽办法阻止你。”
喜悦变成了暗淡,皇太妃站在原地晃了两晃,“你杀死了思帝,杀死了自己的儿子,难道你不明白,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可信之人当皇帝了?处死我吧,我宁愿去地下陪伴思帝,也不想活着看你作威作福。”
面对皇太妃的“危言耸听”,太后一直没有阻止,脸上的神情也一直不变,这时慢慢抬起右手,露出一截手腕,那上面的伤疤清晰可见,“左吉,告诉大家,这伤是怎么来的?”
韩孺子进屋之后还没看到过这名太监,只见他从侍卫身后膝行过来,双手被捆在背后,泪水、汗水混在一起,先向太后使劲儿磕头,然后努力用最大的声音说:“思帝驾崩,太后悲不自胜,用匕首自伤手腕,我亲眼所见……亲眼所见……”
群臣点头,虽然不赞同太后的做法,但是慈母之心可以理解。
韩孺子之前却从左吉口中听到过另一种说法,他知道自己该相信哪一种。
皇太妃一败涂地,向皇帝笑了一下,说:“当心,陛下。”
太后一挥手,两名侍卫走来,押送皇太妃走出房间。
没人敢问太后要如何处置皇太妃。
宰相殷无害轻舒一口气,“天佑大楚,扫荡逆贼,太后可以放心了。皇太妃妖言惑众,实则漏洞百出,不会有人相信的。”
“皇太妃自己相信。自从思帝驾崩,她就一直抑郁不乐,我以为过段时间会好些,可是她……非要找出一个原因,好让自己心安。”太后长叹一声,群臣跪下,向太后表示同情。
“先帝早逝,新帝年幼,身为太后,自然要以大楚江山为先。宰相要我放心,可城外南军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恐怕我还放心不下。”
第六十五章 风水轮流转
韩孺子饿了整整一天一夜,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了一点东西就放下筷子,迫切地希望能与母亲说几句话,可是身边的人只有东海王和两名太监。
审过皇太妃之后,皇帝被送进暖阁休息,太后与大臣们继续议事,宫变已被挫败,谋逆者却尚未全部落网:望气者淳于枭一直没有出现,俊阳侯花缤不知逃至何处,桂月华跳出值宿楼之后下落不明……
这一切都与韩孺子无关了,他又回到原点,成为名义上的皇帝。
“是我将太祖宝剑送出去的。”他喃喃道,不明白隐瞒真相的是刘昆升,还是宰相殷无害。
“父皇要立我当太子,父皇要立我当太子……”离着不远,东海王念叨这句话已经不知多少遍,突然抬起头,想要冲向皇帝,却被两名太监拦住,他还没有受到惩处,唯一的原因是崔家的势力未被摧毁。
“你听见皇太妃的话了!”东海王大声说,顾不得保持谨慎,“我才应该是皇帝!”
韩孺子突然觉得东海王有点可怜,“皇太妃的话并不可信,就算父皇立你当太子,也只是权宜之计,等他制伏大臣、铲除崔家的势力……”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笨吗?”东海王怒气冲冲,两名太监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可以对皇帝不敬,东海王心虚,放缓语气,“只要让我当太子,只要让我留在父皇身边,我的太子之位没人能动摇,没人……啊,父皇想立我当太子并非毫无预兆,父皇从前是东海王,我也是东海王!”
桓帝已经驾崩,他的真实想法谁都无从揣测,在他之前,武帝曾经三立太子,前两位太子不仅被废,过后又都被处死,在东宫留下闹鬼的传闻,桓帝不过是一场击鼓传花的幸运儿。
还有外面的太后,她失去了丈夫、儿子和妹妹,将权力握得越来越紧,她是胜利者吗?
“朕乃孤家寡人。”韩孺子又想起了祖父说过的这句话,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东海王哼了一声,他从来就没当韩孺子是皇帝,现在更不承认了。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东海王噌地跑到门口,侧耳倾听,“上官虚进宫了,好像……不是好事。”
两名太监去拉东海王,皇帝也离开椅子,跑到门口与东海王一块倾听,太监无法,只好站在皇帝和东海王身后,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以防他们闯出门去。
上官虚带来的不是好消息,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声音里带着惶恐与气愤,“崔宏……崔宏夺走了南军……”
东海王轻轻地欢呼了一声。
昨天上午,数名官员进入南军,出示圣旨要收回上官虚的印绶,上官虚当然不信,想办法留住这些人,派人进城打探消息,却被拦在了宫外,见不到太后。
双方僵持,都失去了宝贵的先机,消息迅速在军营中扩散,之前的地震已经引发无数谣言,夺印的传闻更令众将士无所适从。上官虚是新贵,上任时间短,又没有从军的履历,不是很受拥护,夺印的官员品阶不高,其中一人来自北军,更加不受欢迎。
当城内的宫变正处于危急关头时,南军营内酝酿着一场兵变。
关键时刻,崔宏来了,孤身一人,将卫兵和杨奉留给他的随从都给支走了。他出现的时机再恰当不过,早几个时辰,南军将士很可能不敢接受一名无印之官,再晚一会,兵变发生,他也弹压不住。
他恰好在南军情绪最不稳的时候到来,给予他们一个希望。
崔宏执掌南军多年,算不上深受爱戴,却也颇受信任,一大批遭到上官虚贬斥的军官立刻倒向旧上司,带动全体将士高呼“崔将军”。
淳于枭等人派去的夺印者成为阶下囚,崔宏毫不手软,下令斩杀,上官虚和少量支持者趁乱逃走,一路狂奔,来向太后禀报,正好赶上宫变结束不久。
“上官虚烂泥扶不上墙,太后又信错了人。”东海王兴奋得脸都红了,心中底气陡升,敢对身后的太监怒目而视了。
隔着门,看不到太后的神情,她也一直没说话,但是上官虚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严重,表明太后非常愤怒。
“杨奉!是杨奉帮崔宏夺取军权的。”上官虚急于推卸责任,想到什么说什么,“崔宏进营不久,杨奉也去了,他看到我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去见崔宏,这个……肯定有诈。”
对慈顺宫里的人来说,崔宏出现得颇为突然,而且扰乱了刚刚到手的一场胜利,大臣们义愤填膺,争抢着要去南军活捉崔宏。大家都觉得,皇帝和太后若是遇难,重新掌握南军的崔宏会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可大楚的两位至尊者安然无恙,击败崔宏应该很容易。
隔门倾听的皇帝和东海王也都感到紧张,韩孺子好奇太后会如何解决这项危机,东海王比他忐忑得多,舅舅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他的命运。
大臣们的表态还在继续,有人通报,杨奉求见太后。
“他还敢回来?胆子真是不小。”东海王吃了一惊,马上想出了解释,“哦,杨奉是替我舅舅当说客的,嘿,太监都是两面三刀之徒,我一定要劝告舅舅,早点收拾掉这个杨奉。”
韩孺子相信杨奉不是那种人,他对另一名太监更觉困惑,“景耀怎么又倒向太后了?”
“嘘。”东海王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舅舅会向太后提出什么条件。
杨奉的声音传来,一开口就惹怒了群臣,“奴杨奉叩见太后,请太后屏退众人,我有话要向太后单独禀报。”
宫变刚刚结束,杨奉又被指控谋逆,居然提出这样的过分要求,大臣们的责骂声清晰地传来,东海王皱起眉头,“这帮老家伙,骂人的花样倒是不少,等我……哼哼。”
出乎大臣们的预料,太后竟然同意了杨奉的要求,命令大臣、太监和宫女都退下,似乎只留下几名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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