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今天该回来了。”韩孺子道。
东海王和金纯忠被派去与匈奴人谈判,只有他们带回肯定消息之后,韩孺子才能安心让楚军开战。
“此战关系到匈奴人的存亡,匈奴人应该不会拒绝,据说大单于十分在意自己的地位,不至于向敌军投降。”
韩孺子点点头,问道:“神雄关那边有消息吗?”
“暂无变化,敌军大都退出山道,每日以骚扰为主,其意是阻止楚军出关,而不是攻城了。”
韩孺子又点点头,神鬼大单于显然要主攻马邑城。
两人谈了一会,群臣分批到来,谈的仍是军务,数字、地名一个接一个,一般人早听糊涂了,皇帝却都记得清清楚楚,立即与昨日的进展衔接上,偶尔有记不清的地方,赖冰文就会出面提醒。
早朝一直持续到午时才告结束。
韩孺子用膳时没忘了提醒张有才,“别人看情况,如果是东海王回来,马上带来见朕。”
东海王没回来,马邑城送来一封加急公文,赖冰文亲自送来。
韩孺子放下碗筷,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胃口了,“‘敌军发起进攻,我军坚壁不出,互有伤亡。’嘿,敌人沉不住气了。”
“正是,敌军远道而来,辎重繁多,比楚军更急于速战速决。”
韩孺子沉吟未语。
赖冰文明白皇帝的心事,“陛下还在担心敌酋会出奸计?”
“咱们连神鬼大单于在哪都不知道,此人狡诈,手握重兵却惯用奇计,不可不防。”
“马邑城之战结束之后,敌酋必然露面。”
韩孺子笑了笑,挥手命太监们将饭菜收走,准备开始下午的忙碌。
太监们出屋,赖冰文上前一步,说:“陛下有什么人需要从马邑城调回来吗?”
“朕自己都想去马邑城参战,怎么会往关内调人?”
皇帝不喜欢拐弯抹角,赖冰文只好直接说道:“崔腾是太傅之子,太傅督兵西域,独子似乎不宜再冒矢石之险。”
“此事不必再提,先保大楚再说吧。”
“是,陛下。”赖冰文躬身后退。
韩孺子忍耐多日,终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谨慎,开口道:“赖大人当初为何弃文从武、离开京城?”
赖冰文抬起头,“没人告诉陛下详情吗?”
“有些传言,朕想听听你自己的讲述。”
赖冰文脸色微红,“既然陛下想知道——臣年轻时喜欢吟花咏柳,在京城小有些名气,所写之诗倒也有人传看,不知怎么,被一位夫人看到了。臣不愿提及大臣姓名,望陛下原谅。”
“嗯,你就说事情吧。”
“这位夫人化名,以男子身份写了几首诗,派人送来,希望臣能指点。臣也是年轻不经事,逐字点评,一来二去,通了几回书信。后来臣发现此人的诗过于旖旎,颇有脂粉气,猜出她是女子。唉,臣一时糊涂,虽然在信中劝她停止,可还是来信必回。臣不敢隐瞒,臣当时心里确有邪念。”
“然后呢?”韩孺子问。
赖冰文沉默了一会,“书信被发现了,夫家闹了一通,臣无颜在京城立足,于是远走它方。”
“那位夫人呢?”
“臣……离开京城之后,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臣后悔当时的少不更事,但是绝未行过苟且之事,与那位夫人从没见过面。”
韩孺子微笑道:“自古英雄多情,赖大人何必自责?”
“陛下不罪,臣感激不尽。”
赖冰文告退,走到外面,心中怅然若失,呆呆地站立一会,连自己也说不清是在后悔,还是在怀念。
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赖冰文收束心神,正好迎上皇帝身边一名太监的目光,急忙加快脚步离开。
张有才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边摇头一边往里走,“陛下,崔腾写来一封信。”
“说谁谁到。”韩孺子接过信,看的时候皱眉,看过之后却是大笑,“这个崔腾,说什么要对朕‘有始有终’,还说‘来世为人,再为陛下奔走效劳、执帚除尘’,他明不明白‘执帚’的意思?”
“陛下真不打算将他调回关内?”
韩孺子收起笑容,“必要的时候,朕也要亲上战场,何况是崔腾?崔太傅和崔腾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担心的不是太傅父子,是皇后。”
韩孺子沉默一会,“皇后更会理解朕的决定。”
张有才躬身后退,韩孺子明知无用,仍然问了一句:“东海王和金纯忠还没有消息?”
“没有,我一直盯着呢。”
韩孺子挥手让张有才退下。
整个下午,韩孺子都有些心不在焉。
马邑城的消息不停传来,前线战事正酣,敌军十分顽强,而且手段多变,马邑城外围的哨所与小城纷纷失守,楚军逐渐退缩。
驿兵速度再快,路上也需要时间,留在晋城的皇帝与官员只能看到几天前的事情,韩孺子真想插翅飞到塞外,亲眼看一看现在的状况。
可他不能动,真去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他已经给予柴悦一切必要的权力,接下来就要看柴悦是否担得起这份信任。
直到入夜,东海王和金纯忠也没消息,韩孺子不等了,上床睡觉,做了几个不好的梦。
次日,韩孺子仍是天没亮就起床,夜里又来了几份加急公文,马邑城战况越来越激烈,柴悦的应对之策很简单,就是坚壁不出,拒绝与敌军决战。
即使没有那支绕行的奇兵,柴悦也要等敌军气势衰落之后,再求一战。
赖冰文匆匆走进来,防守神雄关、决战马邑城是他最早提出来的战略,如今战斗开始,他不能不紧张。
“陛下,前方送来敌酋的一封信。”
“朕为什么没看到?”韩孺子有点意外。
“敌酋出言不逊,群臣皆以为不宜入陛下之眼。”
“哈哈,难道神鬼大单于还能用信杀死朕不成?好吧,不看就不看了,他说什么?又让大楚投降?”
“是,而且很狂妄,说是要踏平京城,将楚人全都变成奴隶。”
“信是用楚文写的?”
“用了好几种文字,包括楚文。”
“这个神鬼大单于,对大楚恨意不浅啊。”
“据说敌酋对所有国家都是如此。”
“如果传言没错,他也的确将拒降之国的子民全变成了奴隶。”
“大楚非它国可比,敌酋之败,必在马邑城。”
韩孺子笑了一下,“这封信朕就不看了,你们可以传抄一下。”
“陛下,此信言辞粗俗……”
“粗俗的是敌人,不是大楚,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他们的凶残,赖大人,马邑城之战只是开始,无论胜负,接下来都会有更多战争。”
赖冰文明白了皇帝的用意,“是,陛下,旬月之间,此信将会传扬天下。”
韩孺子正要开口,张有才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东海王回来了。”
东海王与金纯忠连夜赶路,终于及时回到晋城。
东海王开口道:“大单于承诺置身事外,但是……”
“但是什么?”
东海王看向金纯忠。
金纯忠道:“贵妃率兵三千,要与狄将军汇合,共击敌军。”
第五百一十四章 请兵三千
老单于死后,新任大单于对大楚满怀疑虑,金垂朵在匈奴人中的地位因此下降许多,要不到所需要的兵马,只能去找一个人帮忙。
大单于阏氏是晋阳公主崔昭,虽说出身名门,自幼娇生惯养,她却很快习惯了塞外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从服饰以至坐姿,都与匈奴女子无疑,甚至学会了骑马,能够跟随丈夫驰骋。
人人都知道,大单于极宠爱这位阏氏,对她有求必应。
金垂朵进帐的时候,崔昭正坐在一堆毡毯上,与几名匈奴妇女一边缝补衣物一边闲聊,身前两个小孩子摔跤打闹,像是两只爪牙未全的小猫,大人也不管,任他们胡闹。
见到金垂朵,匈奴妇女退后让出一块地方,崔昭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
金垂朵跪坐在阏氏对面,两个孩子撞过来,她不客气地推开,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是有事相求。”
两人用楚语交谈,旁边的匈奴妇女听不懂,低头只管穿针引线。
“又想让我劝大单于参战?你高估我啦,事关匈奴人的存亡,大单于不会听我的话,你若是想要一块好的牧场,我倒是能帮忙。”
牧场是匈奴人的命根子,每年分配的时候都是一连串的明争暗斗。
金垂朵摇摇头,“我不要牧场,也不求大单于参战,只希望大单于能给我一些将士,让我去参战。”
崔昭很惊讶,两个孩子扑过来,在她膝前打成一团,崔昭费力地将他们分开,一手一个,搂在怀中,说:“何必呢,你并不亏欠大楚,也不亏欠皇帝,你的册书迟迟未到,连个消息都没有,那就是宫里没打算承认你这个贵妃。”
金垂朵昂然道:“我欲参战,与大楚和皇帝没有关系。”
“那又是为什么呢?”
“匈奴人想要坐山观虎斗,可是大单于有没有想过,此战过后,无论谁胜谁负,匈奴人都将沦为附庸?”
“此话怎讲?”两个孩子在阏氏手臂下面也不老实,还在互相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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