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经世再也忍受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怒道:“你比筑城的石头还硬,有这个本事,你一个人去击退敌军吧。”
申经世拂袖离去。
老仆上前道:“侯爷三思,申都护的话有些道理,就算是圣旨到来,只怕也是让侯爷放弃此城。”
在仆人面前,张印说话通顺一些,但也尽量简短,“张家不能再次辜、辜负陛下的信任,圣旨不来,我不退。”
老仆不敢再劝,说道:“那我出去看看,城里人心不稳,申都护又急着撤离,别闹出事来。”
张印点头允许,老仆离开之后,他又坐在凳子上,继续烧火,心里只琢磨一件事:照现在的速度,多久才能将最后一段城墙修成。
不知过去多久,出去查看情况的老仆突然推门闯进来,惊慌地说:“大事不好,城中军士受到鼓动,要来夺印!”
“关、关……”张印一紧张,结巴得更严重。
老仆明白主人的心意,立刻关门上闩,退后两步,看着门,好像它会变成怪物。
敲门声一响,老仆吓得一哆嗦,转身看向主人。
辟远侯张印不知何时拿起了靠墙放置的铁枪,双手握持,对着房门,皮毛大氅放大了身躯,又恢复几分年轻时的威风。
老仆受到鼓舞,也到墙边拿起一口刀,握在手里,站在主人侧前方,心惊胆战。
敲门声停止,有人推门,推不动,一个声音喊道:“张将军开门。”
主人口吃,老仆代为回答,“侯爷问,有什么事情?”
“敌军眼看就要攻来了,我们来跟张将军商量守城事宜。”
“不用撒谎,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想来夺取侯爷的将军印。侯爷说得很清楚,没有圣旨,绝不弃城,申都护不归侯爷管,他想走,带自己的人走好了,其他军士都得留下。”
外面沉默了一会,突然又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然后是一个恼怒的声音,“张将军,都是有儿有女的人,我们上面还有爹娘要养,没法跟将军一块给朝廷尽忠,请你要么交出官印,要么写一道撤退命令,让我们离开虎踞城。”
老仆转身又看了一眼主人,大声回道:“既拿朝廷俸禄,就该尽忠报国,怎可轻言退却?虎踞城即将完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敌军再强,轻易也夺不走,贸然撤退,身后无险可守,反而更难逃出西域。”
外面有人说道:“这不是张将军,是他身边的老家伙。”
另一人道:“少听他胡说八道,张将军不肯交印,是怕回京之后没法向皇帝交待,孙子性命难保,所以拿咱们当替死鬼。”
张印无言以对,老仆道:“你们休要乱猜,张将军平时待诸位不薄,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你们速速退去,督促工匠筑城,早日将最后一段城墙建好,才是大家的保命之资。”
这番话没有说服任何人,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声音更响,像是在用什么东西撞门。
门很厚,门闩也够硬,外面的人砸了一会,放弃了,有人道:“干脆放火吧。”
老仆心中一惊,石屋不怕火烧,木门却不行,屋里还有木炭等易燃之物。
好在马上有人反对,“不行,咱们不能担杀将之罪,何况若是烧坏了官印,咱们更没法离开了,堵上几天,屋里没吃的,张将军自会开门,到时候再好好商量。”
外面的人散去,老仆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了一会,转身来到主人面前,小声道:“有人在外面看着呢。”
张印坐回凳子上,将铁枪放在身边,看着炭火渐弱,没有再拿铁钩拨弄。
“咱们坚持不了多久,没吃的还好说,没有水……”老仆虽然一直替主人辩解,心里却希望主人能够妥协。
张印沉默多时,开口道:“宁死、宁死不退。”
老仆轻叹一声,拿着刀又走到门口,靠门站立,做好准备,要与主人同生共死。
夜色降临,木炭却烧没了,屋子里越来越冷,主仆二人轮流睡觉。
次日一早,申经世亲自来了,表面上是要调停将军与士兵的矛盾,其实还是在劝说张印撤离。
张印只字不回,老仆偶尔说几句,很快也放弃了。
辟远侯张印顽固不化,外面的军士开始商量自行撤离,可是一想到回大楚之后要面临军法处置,谁都不敢甩手就走。
第三天,申经世又来了,“张将军,出来看看吧,工匠都快跑光了,就剩咱们楚人了,虎踞城生不逢时,注定无法完工。”
老仆肚子饿得咕咕叫,脾气不太好,大声道:“工匠就是你们放走的,看你们以后怎么向陛下解释!”
申经世哼了一声离开。
到了下午,老仆透过门缝看到军士们抱来木柴堆在门口,脸色一白,转身向主人道:“侯爷,咱们不会渴死、饿死,会被烧死。”
“比、比冻死……强。”张印说了这么一句。
老仆点点头,向门外大声道:“要烧就多来点木柴,暖暖和和的。”
木柴堆好了,却迟迟没人过来点火,军士们互相推诿,申经世也不肯亲自动手。
夜里,主仆二人又渴又饿,都睡不着觉,坐在凳子上默默相对。
“小主真不值得侯爷这么做。”老仆死到临头,说了一句实话。
“我不为他。”张印道,不在乎别人相不相信。
外面响起叫声,“敌军攻来啦!”
老仆起身,外面又叫道:“不对,是邓将军!”
第五百章 不退
邓粹大败而归,说是死里逃生也不为过,走时率领万余名西域士兵,如今身后只跟着三四百人。
可邓粹的表现却没有一点败相,骑马直入虎踞城,大呼小叫要酒要肉,好像腰缠万贯的旅人走进一家不起眼的乡间小店。
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申经世说得没错,工匠的确跑光了,他们是为大楚筑城,一旦发现楚人不和,顿生离意。
邓粹突然现身,让城里近二百名楚军士兵心生惴惴,他们困住了一位将军,正要放火烧死。
申经世尤其紧张,邓粹回京之后能够直接见皇帝,若是告上一状,他可受不了,于是挤过人群,来到邓粹面前,惊讶地说:“邓将军回来了,我们还以为……邓将军怎么回来的?”
邓粹将手中的缰绳扔给申经世,“先拿酒肉来,吃饱了再说。”
邓粹毕竟是大将,而且带回来的士兵数量更多,申经世将马匹转交他人,下令准备食物。
厨子也跑了,士兵们端上来冷酒冷肉,不等加热,邓粹等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在肉是熟的,只是吃起来多了一些冰碴。
楚军士兵站在大厅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全都看向申经世,申经世示意众人不必着急,一切包在他身上。
邓粹吃得差不多了,大声道:“张将军呢?怎么不来见我?”
申经世走上前,笑道:“张将军睡得早,我们不想打扰他。”
“嗯,人老了是这样。”邓粹挥挥手,让身边的西域士兵让开,给申经世挪出位置,然后问道:“城里的其他人呢?”
“听说前方兵败,全都跑了,楚军人少,弹压不住。”
邓粹撇撇嘴,“一群胆小鬼。”随后打量申经世,“别人都跑了,你却怎么来了?”
“我奉旨来召邓将军回京。”
“奉谁的旨?”
“当然是陛下的圣旨。”申经世惊讶地说。
“我正打得高兴呢,干嘛要回去?我不走。”
申经世又吃一惊,“邓将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已经大败,麾下将士所剩无几,敌军就在你们身后吧?若是攻来,虎踞城绝计守不住,而且这是圣旨,邓将军怎可抗旨不遵?”
邓粹笑了几声,“我不推辞一下,回去怎么向陛下交待?”
申经世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也笑道:“邓将军放心,回京之后,我一定在奏章中将邓将军虽败不馁的意思写得明明白白。”
邓粹用沾满油脂的手拍拍申经世的肩膀,“那就谢谢了,把张将军叫起来吧,让他别睡了,要走咱们就快点。”
邓粹急于离开虎踞城,申经世松了口气,探身向前,小声道:“张将军比较麻烦,他拒绝离开,说是一定要等圣旨到来。”
“你不是有圣旨吗?”
申经世摇头,“我是在兵败之前来的,圣旨只召邓将军一人回京,不包括其他人。”
“原来如此。”邓粹点头。
申经世继续劝说,“邓将军率军出征,陛下都要召回,若是听说兵败,肯定是要全军召回,咱们先离开虎踞城,在路上慢慢走,迎上圣旨,回京之后也别说提前离开的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保住西域的这点兵力。”
“大家的想法和你一样?”邓粹用下巴指向大厅门口的一群楚兵。
“完全一样,只有张将军固执。”
“那张将军现在没睡觉?”
“应该没有,他拒绝与将士交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邓粹站起身,“这还不简单,我去劝劝,他肯定听我的。”
“是是,邓将军不用太麻烦,只要有官印就行。”
邓粹大步向外走去,突然转身,“你不和我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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