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人这幅神情,李显也是颇有悲凉之意,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来到武顺身旁,柔声劝解道:“姨娘,还请节哀,逝者已矣,阿姐已然逝去,我等便是再伤痛亦是无用,与其伤痛过去,倒不如珍惜现在,珍惜还活着之人……”
却不料李显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贤给生生打断:“滚开!不用尔在此处假惺惺,吾知道尔是皇后派来监视于我的,不过吾还是把姨娘当做亲人,尔能奈我何?有本事便去告发呀,让其把我处死,也好遂了尔母子之心。”
“这,这,兄长想是误会了,小弟并无此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姨娘虽不是亲娘,却与亲娘血肉相连,小弟见姨母如此伤心,自是心中感伤,只是开导两句,别无他意。”
“嘿嘿,好个别无他意!本王如何不知尔这狡诈之徒?尔自幼受父母宠爱,与姨娘、阿姐素无瓜葛,为何偏偏如此好心,前来开导姨娘?尔无非是见姨娘失去亲女,前来看姨娘之笑话而已。”李贤自幼就少受武后疼爱,所以心中对李显一直以来就充满嫉妒,不过好在他自由受到良好教育,所以心中还能克制,不过今日因为为武顺和贺兰敏月母女而伤心,情急之下自也是口不择言,对李显大声呵斥道。
“兄长何出此言?小弟实无他意。”李显见李贤渐渐失去理智,也不愿意再和他计较,只是小声而无力地争辩着。
“何谓实无他意?尔之用心昭然若揭,吾之双眼洞若观火,需隐瞒不得,速速滚开,否则吾定然不客气。”
李贤喝骂着李显,心中犹然不解气,撸起袖管便欲动手,却听得武顺喝道:“贤儿,住手。”
第56章斩草除根(二)
“呃,姨娘,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听闻武顺开口呵斥,李贤不怒反喜,迅速来到武顺面前,讪讪笑着说道。
“哼,吾岂不知尔这小小把戏?故意对显儿发怒,以图引起吾之关注?只是显儿何其无辜?尔作为兄长,不知团结手足,反而如此无理取闹,羞也不羞?”武顺轻轻地用指头戳了一下李贤的脑门,用温柔的口气教训着李贤,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李显不由得心中哀叹,不仅仅是为李贤和武顺,同时也为武后。武顺对李贤太过疼爱,视如己出,而李贤同样以亲母看待武顺,这样一来绝对会被有心人士利用,制造流言,不利于李贤的低位。而武后本是亲生母亲,却对亲子缺失母爱,导致母子隔阂越来越深,彼此之间越行越远,既违背了人性,又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隐患。
不过李显却并未将这一切说出,因为疏不间亲,以李显现在的尴尬地位,对谁都无法劝解。武顺是出于儿子贺兰敏之常年陪在老母荣国夫人身边之故,渐渐地将李贤当做自己亲生儿子,如今女儿死去,今后恐怕更加依赖,自己虽然善意提醒,却也可能对武顺造成伤害,从而令其失去在这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柱。至于李贤,因为李显本身就对他好感欠奉,再者也知道他的命运,根本没想着去招惹,再加上兄弟关系本就紧张,劝也没用,所以还不如不劝。
而武后那边,自然更是不容置喙,否则的话倒有可能引起武后对他的警觉,所以,李显虽然知道武顺方才之言其实是为了袒护李贤而有意所说,却也不说破,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圣上方才惊闻姨娘寻短见,大惊之下竟晕了过去,幸喜如今姨娘身体康泰,圣上见了,定然欣喜,甥儿相信于其病情,亦是大有好处吧?”
“尔说甚?圣上晕倒了?”武顺听到消息后不由得大吃一惊,随后也立刻明白了这一切,因为只有她才知道,她母女二人对于高宗有多重要,首先贺兰敏月的去世对高宗的打击就不轻,如果再听说她也死了,以高宗那柔弱多情的性子,不晕过去才怪了。
所以,想到这里,武顺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挣扎着从榻上起来,换上衣服,精心打扮一番,再强装笑容,随着李贤和李贤一起前往高宗的行宫,对高宗进行劝解,以帮助高宗缓解病情。
片刻之后,盛装的武顺款款出现在高总的面前,这时候经过秦鸣鹤的调治,高宗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情绪仍然很低落,呆呆的看着殿顶,久久不发一言。
看到自己倾慕的男人竟然是如此一副可怜相,武顺险些流出泪来,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轻轻来到高宗榻前,柔声喊道:“陛下可安好否?臣妾武顺拜见。”
“嗯?尔说甚?”听到“武顺”两个字,高宗不啻听到仙乐一般,连忙回过头来,看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的武顺正流着泪看着自己,顿时握住武顺的手,流泪说道:“好,好,好,没想到朕也来到了阴司,不过能够与尔等团聚,死了也便死了,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武顺听高宗说这样的话,一双眼睛再也不可遏止的喷涌而出,呜呜哭着说道:“臣妾能得陛下如此厚待,真的是死亦无憾了,不过臣妾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陛下还活着,臣妾也还活着,臣妾侥天之幸,被宫人从死神手中拉回来,捡了一条命,从而能够再见陛下,如今臣妾听说陛下之病因臣妾而起,心中不胜惶恐,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以天下社稷为重,如此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太子幸甚,臣妾等亦觉幸甚。”
高宗是何人?立马便听出了武顺话中的情意,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振,当即说道:“大姐放心便是,朕一定会保重身体,为我大唐江山社稷,也为了尔等一片赤诚之心。韩国夫人新丧爱女,却不顾自己悲痛,前来安慰朕躬,其心可嘉,朕决意厚赏绢千匹,钱千贯,朕累了,尔等且先退下吧。”
“诺。”武后、武顺姐妹,李弘、李显兄弟,还有侍医秦鸣鹤等人立即应诺,躬身而退。
而等到众人眼看要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得高宗说道:“韩国夫人且先留下,商议魏国夫人身后之事。”
李显默默看了高宗和韩国夫人一眼,随着众人悄悄离去,他自然知道今夜高宗要和韩国夫人商议什么,无非是两个苦难的鸳鸯互相安慰,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心中才更加忧虑,其实想想也是,深更半夜的,高宗竟然把妻姐单独留下商议事情,连武后都给赶走了,其中的猫腻任谁都能猜得出来,而作为之前悲剧制造者的武后,岂能容忍这一点?所以,他敢相信用不了多久,连韩国夫人都一定会香消玉殒。
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却是没有任何办法,用他在后世之时所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不作死便不会死,高宗与韩国夫人明目张胆的做法绝对会为其招来祸殃。而李显所要做的,只能是尽力拖延韩国夫人遭遇悲剧的时间,以免高宗受到刺激,病情恶化,相信以武后的明智,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吧。
三天后,经过有司的审判,在高宗的亲自干预下,对于武氏子弟的处理结果出来了:武惟良、武怀运二贼因蓄意谋叛,以谋反罪论处,处以斩刑。武氏诸子弟之中,武惟良之子武攸宜、武攸绪,武怀运之子武攸归、武攸望处以斩刑,其他人等流放振州,同时剥夺武元爽、武承嗣、武三思以及武懿宗、武嗣宗、武重归、武载德、武攸宁、武攸暨、武攸止等人爵位、官身及姓氏,赐姓蝮氏,其家眷尽数籍没到掖庭宫中为奴。又以韩国夫人武顺之子贺兰敏之改姓武,继承其外祖父周国公的爵位。
就在宣判的第二天一大早,随着刽子手的一声声大喝,便见武惟良、武怀运、武攸宜、武攸绪、武攸归、武攸望等人的头颅纷纷落地,只见刑场一片哀嚎,鲜血纷纷飘洒,溅了围观众人满脸满身。
而在武惟良父子和武怀运父子被处决的同时,其余的武氏子弟也被集体押解着配往振州。而在流配的途中,这些武氏子弟则遭到了灭顶之灾。
“如何了?”在李显行宫内的一间密室内,李显对着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子说道。
“呵呵,我做事尔还不放心么?在武氏子弟被押往振州的途中,突然有一天遭遇到了一伙山贼,结果不仅队伍遭受洗劫,武重归、武载德、武攸宁三人亦被贼人误杀。再到后来,武嗣宗、武攸止二人因不堪押解差役折辱,自杀身亡。不过提前有一事需向尔说明,在吾赶上那支队伍之前,武懿宗和武攸暨二人早已不知所终,据说是结伴逃亡,吾派人四下搜索,费了数天功夫,却依然无有结果。”
在这世上能够跟李显用这种口气说话,而且还为李显办事的女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窦仙童。
“嗯?武懿宗倒也罢了,这武攸暨却是心腹之患,不过这也不能怪汝,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接下来这两个,只能暗中查访了。”李显略略思考了一下,又郑重的对窦仙童说道:“吾还有一件要事需要交代于汝,武氏子弟之中尚有两位急需处置,务必要将其杀死方能令吾心安,此二贼乃是武三思与武承嗣,亦即那日南市之中与我结仇之人。”
“哼,吾只管贪官污吏,今日为汝杀死这几个贼人便已是破例了,要不是看着尔将我妹送入京兆韦氏府上为婢,解决了出身问题,便是这个忙也不帮。如今人情已偿还,如何还能为尔等了却私仇?”窦仙童一脸的不悦,冷哼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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