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璇反手指向身后,说道:“请以此树言诗!”
一树桃花,映得芳红勺勺!
刘浓出口放言:“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妙哉!”
有人拍案而赞,是陆纳。
郗璇唰的脸红透,这是隐言她移情别恋啊!她心思聪慧,自见了刘浓在此,阿爹方才亦颇有深意,便暗暗笃定:“我要将计就计,就在今日将以往了结!不可再拖,以免节外生枝!”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再道:“题月!”
刘浓拇指微扣食指,冷声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答得极快,郗璇根本来不及细思,横着心,道:“再题月!”
刘浓心寒,胸中却如火灼,放声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郗璇道:“非月!”
刘浓懒得理她,继续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结邈云汉!”
郗璇咬着唇双肩颤抖,这诗字字皆似箭,箭箭往她心里钻,真觉羞愧满怀。
静,静至极也!
刘浓纵声道:“再欲月否,或……”
句吐一半,恍然回神,我这是所为何来?再把四下一掠,所有人皆惊疑的看着他,而郗鉴则面红似朱染。思及他拳拳相护,待自己恩厚如山。岂可只顾逞一时痛快,而违了初衷矣!罢了,尚须给郗伯父留些颜面!定神,朝着郗璇揖手道:“小娘子,我思已竭,再不能续,我自罚三杯!”
说着,命来福取酒,连饮三杯后,转身便走。
周札次子,周稚突然问道:“小郎君才思如泉涌,怎地不留下姓名?”
唉!
刘浓身形猛顿、滞足!还是避不过啊,我若报名,众人便会知晓此中情由;如此一来,郗伯父颜面难堪,而我亦将置身风口浪尖。可我若不报,众人岂不会妄加猜测?报与不报,皆因将才那翻问诗而再无退路……
“瞻箦!”
有人在身后唤,回转身,郗鉴迈步出案,向他行来。郗鉴面色回复如常,神情辩不出喜怒,行至近前,定定的看着他。
“郗,郗……”
刘浓深深一个揖首,竟不知该以何种称呼相待。
郗鉴读出其眼中的挣扎,暗悔不已:璇儿性子刚强,本想借此机会让刘浓以才折她,不料她却软硬不吃,竟这般一闹。此事已无任何回璇余地,若璇儿服软,尚可化惊为喜;可适才以眼问询,璇儿虽神色略凄,却依旧决然。六年前,我一眼相中刘浓,以兰玉而赠;六年间,刘浓亦从未让我失望,次次书信来往的考核,亦都表明其刻苦用功。璞玉已然浑金,如今却……
罢!
一声暗叹,郗鉴低声道:“去吧,让人知道你华亭刘瞻箦之名!”
“郗伯父!”
郗鉴道:“玉辉,何须惧流言!”
刘浓深吸一口气,略一正冠,迈前一步,朝着水源处的几人一个揖首,再团团向着四方各一作揖,随后目不斜视,朗声道:“华亭刘浓,见过诸位!”
“华亭刘浓?”
“珠联生辉……”
“他,他和郗公……”
刹时间,曲水八转之处皆响惊言,就连源头处的陆玩、陆晔、顾和等人亦是微微变色,面目相窥。
周稚揖手道:“恭喜刘郎君,遥祝百年……”
周札喝道:“稚儿,不得……”
与此同时,刘浓再踏一步,逼视周稚,喝道:“并无百年……”
“瞻箦!”
郗鉴挥袖而至,越前一步,眯着眼睛看向白须飘飘的周札,拱手沉声道:“周太守!!”
“住口,还不退下!”周札心中亦恼,将面红耳赤的周稚斥退。
他此翻前来本只想一探刘浓深浅,不料,周稚却觉察出刘、郗之间的微妙,并不着痕迹的将其揭开,他亦并未予以制止。世家自有世家的规则,经此之后,郗鉴亦不可能不顾颜面,再对刘浓提携。毕竟适才大家皆心中有数,虽无正式文定,亦心照不宣,可俱知是郗氏悔约!既目的已至,又何须再行撩拨,恁地恶了郗鉴。
郗鉴笑道:“士华兄,若论诗,这三首诗,将作何论?”
“这……”
陆晔微顿,眼光与郗鉴一触,已知其意,这恐是他最后一次助这华亭刘浓了,何不顺水推舟?遂笑道:“第三首最佳,第一首次之,第二首再次!若论立意,第三首可堪一品,文风亦可当得!”
一品!
哗然,随后声消。
众人皆在品味,方才对诗太急,并不觉有奇;此时仔细一思,那第三首诗立意绝佳,可堪为近年所闻之最。何况,其连作三首,不论是旧作还是新作,皆可折服众人于眼前也!若是以人定品,天下世家无人可居一品,因为一品乃圣人居之;以刘浓的家世,最高亦只能定作四品。可陆晔所言只论诗品,非是论人定品。
如此,堪称为次等士族之最也!
闻言,刘浓面不见骄,不徐不急的朝着陆晔揖手道:“谢过陆大中正!”再退后三步,向身前的郗鉴揖首:“谢过郗公!”
转身行向第九转!
第四十章诗乃心发
曲在九转,鸣而不绝!
刘浓沿曲水而走,行得快而不乱。一路所遇之人皆微微侧身相避,最是那些世家女郎们,捏着小团扇,遮着半张脸,双双明眸剪了又剪。
陆舒窈问陆纳:“七哥,是他操的琴,对吧?”
陆纳眼光一直随着刘浓,见他走得快极,看似春风晓拂自得意,心中却知此刻的刘浓定是苦杂纷呈,渭然而叹:“瞻箦,金玉在外、内秀藏胸,非真名士不可懂也!我能识瞻箦,何其幸也!”
陆始沉声道:“若论琴,我现下自是略有不如,嗯,诗亦不如,可你将其视之过高!难道其可胜得嵇叔夜,盖过卫叔宝不成?”
陆纳嘿嘿一笑,未接他言,捉酒而饮,暗道:阿兄,你的琴,永远皆不能与瞻箦比肩矣!
陆舒窈偏过头,温言:“大哥,七哥说得对呢。作诗,立意最难,那,那刘郎君能具那般诗意,胸中定藏垒垒丘壑,且深不可测呢!”
说完,她悄悄回头,眨了一眼斜对面故作未知的顾荟蔚;顾荟蔚则以一根中指轻轻的敲着案面,谁也不知她在想甚。
“噗嗤!”
陆舒窈一声轻笑,随后身子浅浅后仰,迎上顾荟慰的眼睛。
……
缘尽于此么?
刘浓挥袖而至第九转,至今日后,郗鉴便不会再予以提携,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在意那份由衷的情份,六年!尽逝?
一拂袍摆,落座。
“啪!”
祖盛在对面猛地一拍案,冲着他紧紧的捏着拳头,抖了抖,咬牙切齿道:“瞻箦,妙哉!”
“呵呵……”
刘浓忍不住地笑了,戏问:“妙在何矣?”
“妙在,妙在……”祖盛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一时卡壳,妙不出来。
刘浓洒然笑道:“妙在,妙不可尽之于言也!”
“妙哉!”
祖盛大赞,抚掌笑道:“有瞻箦美玉在前,我不形秽;与汝为友,不缔于侨居善室也,理应与瞻箦同德,不求共领风水秀色,可亦需知其意而辩雅也!”
刘浓微笑不语,心中则是对其另眼相看。
不自屈,方能不屈!
果然,在第二轮时,兰盏搁岸于祖盛身前。其持杯而走,面对世家子弟毫不怯场,一首七言咏古朗朗上口,亦为其博得好评。陆晔给他定了一个四品,对庶族寒门来讲,四品诗风亦是绝佳。毕竟,不是人人皆有刘浓那般好运,郗鉴临绝之时,尚要再次相助。
流觞三轮,正雅便毕。日头稳稳落在正中,晒得人洋洋生懒。山中之人尽皆摆上吃食,推杯换盏饮咏而歌,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待食毕,雅集不散,反而由郗鉴将其推至高潮,其言:“今方春暖,雅士皆聚,有二三子秀美于水。汝等当携风随絮,大可聚而辩之、考之、查之,我等愿作壁上观。”
言罢,几位长辈相携至亭,悠然而下棋去也,把这韶华留给曲水畔的年轻男女们。临走时,郗鉴缓缓向刘浓点头示意,心道:瞻箦,无须顾忌于我,当仁则不让,一鸣便惊人罢!
刘浓重重伏首,遥稽。
高潮,这才是高潮。
每逢上巳节,曲水流觞后的闲聚才是压轴戏。前翻曲水流觞中的拔筹者,需得坐于明处,经四方之人考究。不论男女,皆可上前难之。特别是世家女郎们,个个目光相投,必然施展全力(类似女选男,轮翻上阵)。但凡拔筹者,此刻皆心情复杂,既心喜而有荣,又暗自怯怯也。
“瞻箦!!”
陆纳哈哈大笑,挥着宽袖迈至九转口,脸上洋满喜意,一把拉起刘浓:“走,我给你选了个好地方,正适一会群英也!”
刘浓笑道:“祖言,你亦是拔筹者……”
“嘿……”
陆纳不以为然的挥着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我之深浅,我尚自知。今日,只睹瞻箦风仪,别的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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