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忘身,专注于痴,便是此也。
庾琛抚须赞道:“这便是卫家痴儿乎?果真不凡矣!”
卫夫人不言,只拿眼看那小女郎。庾文君并未离去,反而极是好奇的打量着卫协作画。两目一及,卫夫人笑了笑,细长的睫毛眨了眨。小女郎却低了眉,面上红晕层层而染,心中暗道:我要嫁他,唯痴方能用情至深!
卫协作画极慢,待画作成时,卫氏便告辞而去。卫夫人叫卫协与她同车,待他坐定,说道:“汝,娶庾氏女郎!”
“啊,不是十二弟吗?”
卫协大惊,心中却砰然而喜,那庾氏女郎的身影在心海里,徘徊着,再也不去。直到回到卫府之中,才悄悄一个人躲到床上,用被子蒙了头,愣愣的傻笑。
……
三日后。
刘浓站在东楼的廊上,遥望着远方的建邺城,心中久久难平。卫氏与庾氏的联姻已成定局,只是娶庾文君的人,不是卫通,是卫协。文定是前日下的,而他是今日方才得知,还是从卫协的随从口中得知。
暗道:到底门阀等级森严,哪怕卫世叔再如何看顾我,卫氏也不会真把我当回事。卫夫人此举,就是告诉我,至此以后,卫氏便不会再帮我了。如此也好,庾亮再也做不成国舅爷了。而我,只待世叔……,便可轻身赶赴华亭。
“小郎君,这画搁哪?”来福手里捧着一幅画卷,正是卫协所画的新亭雅集。
刘浓转身看着画中的自己,心中没有半丝喜意,暗道:卫协赠画于我,让随从代他谢过我。他谢什么呢?谢我让他娶得娇妻吗?他心待我赤诚,可我却行的是诡计,虽说与他有利无弊,但终究用心不醇。怪道,那人不肯传茶道于我,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转念再一想,暗叹:罢了,实欠卫氏已多,又何必做此惺惺之态。难道,真要既做BIAO子,又立牌坊不成!
一振衣袖,命来福将画好生收藏,待他日前往华亭再行装裱。眼光不经意的掠向西楼,人去楼空,杨小娘子走了,听说也去华亭。想到这儿,他的眉头慢慢的皱起来。
西楼,非比寻常人!
碎湖一直候在他的身旁,看着远方,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眸一亮,低声道:“小郎君,有人来了。”
“哦!”
刘浓个子小小,刚好与廊上的抚栏相齐,只能掂起脚尖抬目而视。
竹林的转角处,行来了一辆牛车,在小桥边顿住,从中跨出了郭璞。他一个抬头,正好迎上刘浓的目光。
郭璞微微拱手。
刘浓还礼,揖手。他等的人,果然来了。
郭璞进了院中,踏上了东楼,刚上楼梯,便朗声笑道:“小郎君这地方选得好,初晨之日,可一眼揽尽矣!”
“参军,请!”
刘浓面上带着笑,引他进入偏室。思及近来南楼那户山阳县的庶族,曾多次来打探注籍之事,便吩付来福,外人勿扰。刘訚已去华亭,李催就顶替了他的位置。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挺得笔直,状若门神。
郭璞和刘浓对坐,碎湖跪坐在刘浓身后侍奉着。郭璞笑得无声,刘浓亦笑,两个人对笑不语,屋内清香缓浮。
半晌,刘浓道:“参军,饮茶,还是饮酒?”
郭璞笑道:“竹叶青,自新亭一饮之后,久绵于喉,辗转难忘啊。”
刘浓微微一笑,让来福取了酒来,正欲亲手揭泥斟酒。碎湖倾身向前,浅声道:“小郎君,碎湖来吧。”
说完,扬着素手把着盏,为郭璞浅浅斟了七分满,盈盈奉上,随后轻身而退。
动作优雅,若行云流水,收放自如。看得刘浓心中暗喜,深觉有这么一个知意晓事的女婢侍着,真是美好。
“好酒!”
郭璞不敢一口闷尽,徐徐饮了杯中酒,抿了抿嘴,很是意犹未尽,笑道:“刘小郎君,此酒甚妙,稍后能否携走一些?”
刘浓慢慢倾身,头亦随着而点,笑道:“尚有一坛,愿赠参军!”
郭璞笑道:“庾亮已决定辞任,不日便会离开建邺,前往豫章。他这一去,王敦轻易不会放人,多半会将其控在军府,以示庾氏向他之心。豫章之地,各方皆在博弈,以庾亮之能,左右皆不能顾,亦不足为患矣!”
刘浓稍稍后退些许,深深一个稽首,道:“谢过参军,螟蝇小事,劳烦参军费心了。日后,刘氏酒肆建成,会定时给参军送酒。”
郭璞侧身避过,眼睛却眯了起来,冷声道:“看来,小郎君,还是信不过我啊!”
“参军莫急!”
刘浓持壶,缓斟。
心中暗道:这是想要一个明确的说法啊,前翻这郭璞意欲暗附,我顾左右而言他,将其避过。如今看来是避不了,要么,大家挑开天窗说亮话;要么,明确的拒绝。可辩其所为,阴狠暗藏。若行拒绝,必生事端。他于此时前来,便已说明一切。庾亮还未前行,他随时可以反戈一击。
终是时不我待,逼得我不得不与他暗通款曲。客随主便,那是好的;可客大压主,该如何是好?
酒满七分,顿手。
刘浓将酒盏搁于身前,不奉、不送。碎湖欲前,被刘浓漫不经心的抬手而止。他笑了,只伸出一根中指,轻轻在案上扣了两响。
郭璞挑眉,唇左微启,笑意一点一点的爬上了脸,伸手捉杯,一口饮尽,拱手道:“郭景纯,见过小郎君!”
刘浓缓缓而笑,慢声道:“参军,可再为庾亮卜一卦!”
“小郎君,何意?”
郭璞左手按膝,右手之肘搁案,双目逼视。刘浓面不改色,眼目微缓,用右手轻轻的挥了一下盘在膝上的袍摆。
“噗!”
一声轻响,响在寂静的室中。
……
“扑扑扑!扑……”
来福听见屋内传来骨签坠地声,心中好奇,忍不住的探个头偷瞧。只见那位参军,一脸的惊疑,拿着签的手亦在颤抖。自家小郎君稳稳的坐在案后,不言不语;碎湖则微偏着头,晶亮的眼光带着些许蒙蒙。
突然,刘浓冲着他裂嘴一笑。
“呀,被小郎君发现了。”来福赶紧缩头,捂住了自己的嘴,拿眼一撇李催,他的腮帮子鼓着,在偷笑。
半炷香后,郭璞走向屋外,将将及到门口,顿住了脚。转身,跪坐,伏首,一礼长长:“郭景纯,见过小郎君!”
第二十三章归去来兮
“嘤!”
一只盘旋的鹰猛然一个俯冲,抓起了一条小青蛇,遥遥的插入天际。振翅之时,重瞳俯视,在它的身下,绵长的牛车队伍由西往东来,从坡底一直漫到顶端。拉车的是鲁西牛,车身遍布花纹,就连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亦是个个神气奕奕。挥鞭的时候,时起时落,却不纷乱,仿似正在军中操戈,井然有序。
马!
马虽然不多,只有五十匹,但马上的骑士,俱是腰悬长刀,身披坚甲,面上的神色亦是坚毅。骑士列侍于车队两侧,分前中后三段相护。车队之后,疾行着数百名健仆,虽未着甲,可亦都手按长刀,是武曲。
谁呀,这是?
正在田间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住手中的物什,翘首而望。更有甚者,爬上了田埂,对着那前后拖曳近有里许的车队指指点点。
有人问道:“阿翁,此乃何许人也?”
白发苍苍的儒服老者,手搭着眉际掠眼而过,笑答:“当今之江东,能有如此声势者,除了司马便是王氏。嗯,自西往东来!应是过了淮水,顺水经西口而入。如此一来,料是大将军王处仲回建邺矣!”
身旁的人惊道:“原是王处仲,怪道乎,能有骑甲相护,真威风也。漫甲行洛阳,纵戈振朝纲,大丈夫也!”
儒服老者手抚长须,笑道:“整甲待备,纵甲过长江,扫北庭,确是正道啊。只是,我观今时局势,江东亦不靖平,想要驱甲往北,呵,谈何容易哦。”
身侧之人再问:“阿翁,刚才那个小郎君,有何奇处,为何赠琴予他?那琴可是阿翁最喜爱的,传自嵇叔夜呢。”
闻言,老者侧目,遥遥而望。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势不高,像个土包坡,青绿幽幽爬了满山,山颠有一方角亭。在那亭中,隐约能看见一角白衣,有风徐来,白衣飘冉。老者笑道:“言之于心起,赠之于意起,何故终究矣。”
言罢,一挥袍袖,柱着乌头桃木杖,健步朝着停在路侧的牛车行去。
刘浓站在六角亭中,极目眺望,将那如蚁而绵的车队,一眼落尽。来福和李催站在身后,来福怀中抱着一把琴。琴身古朴如墨,摸着圆润细滑,显然经常得人操抚,应为珍爱之物。李催亦在一旁观琴,他尚是头一次亲见小郎君得人送礼,心中微奇,低声问道:“来福,刚才的那位老者,你可认得?”
来福笑道:“不认识,从来就没见过。”
李催眉毛一扬,奇道:“你既不认得,那小郎君也不识咯。嗯,那老者也不以言语问明,如此好琴说赠就赠,真是个怪人!”
来福挥了一下右手,满不在乎的嘟嚷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咱家小郎君,往那儿一站哪,那就像个小仙人一样。那老翁定是见了后,慕小郎君风姿不凡,一时心喜,所以送点东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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