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1909 (绝壁滑沥沥)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绝壁滑沥沥
- 入库:04.13
“袁大人腿脚不便,今早提前挂了缺。”配殿里的值班太监动了动嘴皮子,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意料之中的叶开无声笑笑,今天的会议本来就矛头直指这位位高权重的军国大员,他出现在这里才是有些奇怪,不过,有一点还是让叶开惊讶,袁世凯得到这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在静下来一想,似乎一切不足为奇,帝国内部从来都不是密不透风,从宫闱秘事到军国机密,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交错纵横的利益链条上快速的传递着,看不见的手拨弄着一切,利用庞大的甚至有些浮肿的官僚体系为自己服务,由此也形成了无数条约定俗成的黑色规则,弹劾奏折背后的人懂得这规则,袁世凯自然也动,并且运用起来似乎更为熟稔。
想到这儿,叶开不禁有些感叹,能在中国20世纪历史上呼风唤雨数十年,袁世凯的政治能量可见一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半开玩笑的叹气道:“袁军机身负国家重任,还真会多灾多难啊,他的一只脚,顶上咱们大清半个身子喽。”
没有在意房间里面哄成一团的忍俊不禁,叶开转过身来,隔着红木编花的窗户,目光注视着那始终紧闭的乾清宫门。
在那扇门后面,究竟会上演一场怎么饱含杀机的庭辨?又会有怎么的博弈暗自角力?答案似乎无从知晓,叶开闭上眼睛,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精准的预演。
各派各系主角的发言顺序,所说的话,争论的焦点,饱含深意的潜台词,甚至连每个人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都在叶开的心中一一的清晰起来,处于上帝视角的叶开,像提线木偶师一般用这种隐形的方式参与这场群雄撕咬的盛宴里。
或许是因为穿越的身份,再加上这算得上如数家珍的史学记忆,才带给叶开这超乎常人的自信和镇定。
“咿轧...”
凛冽的寒风中,沉重的宫门被太监们小心翼翼的打开,被压抑了一早晨的空气四散而去,就像历史上这一天发生的那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若有若无的阴沉,喋喋不休几个钟头,会议没有达成一致,险些酿成全武行的最后关头,摄政王载沣摆了摆手,争论到此为止,这一次,最高权力的庙堂里,没有赢家。
重臣们鱼贯而出,泾渭分明的形成了两到三拨儿依次离开,针锋相对的火药味随着人群的走远也渐渐冷了下来,冷眼注视那些远去的绣有仙鹤麒麟的朝服补子,叶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下已勾兑好了一盏盏权力的毒酒,不知衮衮诸公谁先品尝?”
还有些余温着的茶水一饮而下,叶开披上黑狐的大氅,一步踏进了凛冽的寒风里。
第六章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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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弘德殿,做为明清两代皇帝批改奏章,处理政务,以及召见大臣的重要场所,这座宫殿历来是重中之重,地位非同小可,从某种意义上坐在这里的人就等同于皇帝。
一身常服的载沣坐在宝椅上,在他的头顶上是乾隆亲笔御书的“奉三无私”匾,意思是勉励后代的君主要奉公执政,大正无私,这一个多月来,载沣的确做到了,每天一大早就从摄政王府赶到这里批改奏章,一直到傍晚才从神武门回去,他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对慈禧太后的临终承诺,试图以高强度的勤政来挽救夕阳落日的帝国。
不过今天的御前会议过后,他迟迟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浩如烟海的政务上来,手中不停掂量着两本奏章,分量似乎越来越重。
载沣有些疲惫的捏了捏发酸的眉头,的确,监国摄政王的头衔带给他超越所有人的地位,但同时也带来的沉重如山的压力,他还未品尝到至高权力带来的无上优越感,帝国浑身各处此起彼伏的阵痛就让他夜不能寐,一个月里,各地督抚的奏折如雪片般纷纷涌向这里,有要钱的,有要权的,甚至是要商议签订条约的...从被宣布摄政监国的那天起,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就困扰着这位今年才二十六岁的帝国最高负责人。
不过这些麻烦事暂时都还都离得远,眼下中央内部的权力洗牌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所有的矛盾都在各种妥协和争斗中集中到袁世凯一个人的身上,为了将手中的权柄拿的更稳,载沣决定优先除掉袁世凯,而手中的弹劾奏章就是最好的借口。
不过极大出乎他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明显低估了袁世凯以及他身后的庞大利益集团的影响力,御前会议上几乎旗鼓相当的两方意见,让高居在皇帝宝座一旁的载沣脸色滚烫,尴尬之余,也只好叫停了这次会议,一场并不算多么精心的预谋就此无疾而终。
会议的结局让他自己都有些挂不住,自食其果,颜面尽失都是小事,载沣在那一刻清晰地意识到比杀掉一位权臣更深层次的危机,慈禧太后死去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不是他这个一纸诏令,奉命监国的摄政王弥补得了的,至少,现在不是。
尽管有些不大情愿再回忆起刚才发生在乾清宫里的不愉快争吵,但权力和身份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他不得不硬撑起精神来,在皇权沦为他袁某人的橡皮图章之前,再做着最后的考量和斟酌。
“启禀摄政王,人都到了。”一旁的太监从外堂跑了进来,放轻脚步,小心的低声道。
“传他们进来。”载沣摆摆手,清呼了一口多少有些郁闷的空气,摆正了身子在椅子上坐好,试图以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大臣。
“参见监国摄政王!”
重臣们从殿外进来,刚要依例行行跪拜礼,来自皇帝位座处的声音将他们的行为制止。
“行了,都是自家人礼就免了,看座。”
载沣冲一旁的太监吩咐道,他不耐烦的叫停了这些无意义的繁琐礼仪,注视着面前,眼中依稀迸着匆促的光。
到场的都是皇族近贵和满人重臣,为首的是陆军部尚书铁良,度支部尚书镇国公载泽,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其后有农工商部大臣贝子溥伦,小恭亲王溥伟,海军筹办大臣贝勒载洵,步兵统领贝勒毓朗,专司禁卫军大臣贝勒载涛,以及排在最后被摄政王点名召见的军学使良弼,尽管他们并非铁板一块,但在除掉袁世凯的问题上,勉强可以把他们都算作自己人。
“启禀摄政王,这袁世凯是非杀不可!不杀他袁世凯日后再做大,谁还奈何的了他,到时候,这大清的天下究竟是姓袁还是咱们爱新觉罗?”
首先说话的是一向口无遮拦的小恭王溥伟,这位大名鼎鼎的鬼子六嫡长孙一直是皇族的死硬派,凡是涉及到满汉权力分配的敏感问题,他的态度都无比坚定且旗帜鲜明。
溥伟的强硬如同一颗毫不妥协的巨炮弹砸在所有人的胸膛,座下开始议论纷纷,这一切载沣看在眼里,心里一样不大平静,杀?怎么杀?什么罪名杀?谁来杀?一系列的问题不停地在他的心里窜来窜去,这个有些血腥的字眼忽然让载沣想起御前会议上张之洞说的那句话,“主少国疑,摄政王不宜诛杀大臣!”
稍稍把心情平复下来,载沣深思片刻,开口说道:“恭亲王有什么话就接着讲。”
这位一向桀骜不驯的小恭王早就是迫不及待,得到了载沣的许可,他接着说道:“这袁世凯练新军,办洋务,谋新政,样样都是冲着咱们皇家来的,说的是为了大清国,在本王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这样的人能不杀?”
溥伟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恶狠狠,目光环视一圈,最后望向了高高在上的监国摄政王,“对待这样的人只能用非常的办法,当年鳌拜擅权,圣祖才不过十三岁,不还是一样把鳌拜除掉。”溥伟的话一出,沸议声此起彼伏,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效仿康熙杀鳌拜,明的不行,就秘密处死,事后在随便找个理由,杀袁一事自然就变得名正言顺且合情合理了,到那时,一帮阿谀奉承的袁党还不作鸟兽散,在溥伟看来这件事并没有摄政王想的那么复杂。
溥伟不会想到,再听见这话的那一刻,载沣不是激动而不寒而栗,秘密杀袁等同于一场政变,而辛酉政变,戊戌政变,庚子政变...那一次不是刀光剑影,耗的是帝国的血?
“臣也赞同恭亲王所言,袁贼必当诛。”载沣正思索时,座下传来了陆军部尚书铁良的声音,军人般的中气十足,“朝廷虽然罢了袁世凯的调兵权,可在北洋新军中势力犹在,长此以往北洋军必然尾大不掉,不肃清袁世凯,这北洋军还是他袁家军。”为了北洋六镇的指挥权,铁良和袁世凯当年可是争得你死我活,涉及到手中实打实的权力,一向耿直的铁良不介意趁这个机会背后添风加火。
载沣没有表明态度,目光转向了另一边,“镇国公你是怎么意思?”
坐在第二排的镇国公载泽站起身来,一脸坚定的说道:“回禀摄政王,杀袁世凯臣附议,这偌大个度支部里都是他袁世凯的旧班底,不杀袁世凯,臣这度支部就是个空壳子,咱们大清的钱袋子早晚有一天成了他袁世凯自己的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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