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英缓缓叹息,顾不得了,家国传承为重,自己终归是要给太孙安排妥当的。
沈家,沈栗、沈淳,总要给他们安排好结局,免得将来“少帝”还要费心处置。
邵英将纸张折好,虽然有负皇太妃当年照顾扶持,对不起与沈淳的多年君臣情谊,可惜了沈家历代忠良……便算自己欠了他们吧,将来教他们陪葬帝陵,到底下再好好补偿就是。
“万岁爷,”见邵英放下了笔,舒展筋骨,骊珠才小心翼翼提醒道:“已经过了晚膳时候,一会还得用药呢。”
“传膳。”邵英道。
翌日,东宫不少辅臣都接到了调令,分别被安排到朝中不同衙门当差。无论有没有得到升迁,东宫属臣们个个喜气洋洋。这是个预兆啊,表明皇上开始向东宫放权了。终于不用再憋在詹事府,被排斥在朝廷之外了。其中,尤以沈栗的升迁最为引人注目。
国子监司业,太孙侍讲!品级不算高,却都是“有后福”的位置。
羡慕嫉妒恨!然而对东宫属臣们来说,嫉恨着嫉恨着,也就习惯了。这杀才处处早人一步,别人还在詹事府熬资历的时候,沈栗已经屡次参与朝政。如今抛却年纪,单论资历,许多詹事府大臣也比不过人家。
“这是简直就是在打太孙太傅的脸。”何宿感叹道:“前些天还听说太孙太傅因沈栗教习皇太孙甚是不满,要拟折子参奏,今日人就成了侍讲。”
何泽红着着眼睛嘟囔道:“皇上也太过苛待老臣,沈栗何德何能身居要位?”
何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蠢儿子只要听到沈栗得好的消息,便要将所剩无几的理智也抛却了
也不理他,转头看向何宿:“你这两日也被皇帝训斥了?”
何宿怔了怔:“已经传开了?”
“不仅仅是你,朝中不少大臣都被皇帝训斥。”何密若有所思道。
“皇上最近脾性不好,极易动怒。”何宿叹息,随即冷笑道:“也是,兵权也收了,湘王也平了,封棋也走了,这朝廷中哪还有让他忌惮的人?自然无需再摆出那温文尔雅样子。”
“不,你是当局者迷。”何密轻笑:“难道你竟没有注意到近来被皇帝训斥、责罚的都是些声望较高的大臣和辈分较大的宗室吗?”
何宿心念电闪,惊道:“皇上这是……”
“在给他那宝贝孙子铺路呢!”何密嗤笑:“他怕皇太孙日后压不住老臣,便先替太孙出手。你想想封棋,历经两朝,精明强干,便是偶然犯了错失,皇帝何至于便将他一拉到底,丝毫不念旧情?如今这些老臣子,越是出头的,越要被皇帝猜忌。”
何宿琢磨半晌,点头道:“确有这个可能。看来愚弟最近还是谨言慎行为是。”
自打钱博彦上台,何宿便暗搓搓预谋要将他挤下去。没想到他为钱博彦安排了几次“过失”,皇帝竟然也没追究,倒是自己这出挑的被翻来覆去训斥,大失颜面。
皇帝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难怪最近愿意启用年轻臣子。
何宿叹了口气:“如今我等要如何应对?”
这首辅一时还争不得了,啧。
“等。”何密道。
见弟弟与儿子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何密轻笑道:“为了保证将来皇太孙能顺利继位,皇帝必然会为他扫清障碍。性格强硬的老臣,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宗室,等到皇太孙登基时,不知还能剩下几个?”
何宿吸了口气:“这些人固然有时不逊,却都是能臣干吏,堪称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上这是要自掘坟墓!”
“因此说,咱们只管看着就好。”何密笑眯眯道:“老夫自谓比皇帝身体强健,等得起。”
邵英如今大权在握,威望素著,颖王那个挡箭牌又已经死掉,何家实在不容易动手脚。不如待他自己将老臣子们收拾干净,朝廷虚弱,才是何家的好时机。
何宿微微点头,同意何密“暂时蛰伏”的提议。
“你也老实些!”何密对何泽斥道:“家里好容易才保住你那官职,不可再出差错。”
何泽委屈道:“沈栗那个后生晚辈都做司业了,儿子还在鸿胪寺闲逛。”
“在鸿胪寺都被人架空,还能指望你做什么?”何密怒道:“不要再提沈栗,你将来有更好的位置!”
见“沈栗”二字似乎已经成了侄子的心魔,何宿也忍不住头痛。
第三百七十一章本官先说
何密脱口一阵喝骂,将儿子轰了出去。
望着何泽背影,何宿低声叹道:“兄长将他养的这样蠢,实在不成样子,言行荒唐,堕了我何家名头。”
何密漠然道:“正是蠢些才好控制。我等辛苦筹谋,便是欲复当年世家为政时的显赫,教出个聪明皇帝岂不是自找麻烦?”
李雁璇出自书香门第,祖父、父亲、兄长都是科场中的魁首,却未料如今竟是自己这出自武勋家庭的丈夫跑到国子监做了司业。一大早欢欢喜喜为沈栗整理衣裳,忽地恶心起来。沈栗见了又想起近来妻子十分贪睡,便吩咐去请府医诊脉,果有喜讯。
胡嬷嬷一颗心落地,喜笑颜开:自得了宣哥儿之后,李雁璇便久无消息,胡嬷嬷常担心她是伤了身子,只不敢提起。如今得了这一胎,李雁璇尚未如何,胡嬷嬷已经一叠声嘱咐郎中拟个安胎方子。
香栀——如今嫁了人,唤作桂家的——凑趣道:“前儿刚听说世子院里那个大丫头有了消息,夫人还打发人去送礼,今日他们便要备一份贺礼再送来,咱们夫人竟是找补回来了!”
“不要胡说!”李雁璇嗔她退下,又与沈栗低声议论:“前些年大伯整日里沾花惹草的,如今却做了个道学先生,便是连身边的丫头也不假以辞色,竟是单为子嗣的样子。”
沈栗摇头喟叹:“大兄的日子……真是一塌糊涂!罢了,如今他那院子里确实安静不少。将来有个道学先生做族长总比风流公子来的好。”
不一时,桂家的便回来道:“夫人知道少夫人的喜讯,说是一会儿过来探望。”
李雁璇站起道:“又不是走动不得,何劳母亲来看我?正是请安的时候,这边过去吧。”
沈栗笑道:“与母亲问个好,我急着上差,便不过去了。”
“记得了。”李雁璇应道,有忍不住嘱咐:“听父亲说国子监的学生多有恃才傲物的,郎君可要小心应付。”
沈栗点点头:“想必今日不好过。”
虽觉心下忐忑,沈栗仍是一脸镇定往国子监去。皇帝将他架上这给位置,既是给他的机会,也算是个考验。东宫属臣良多,青年才俊也非止他一个,想要出头,总要表现出胜任的能力。若是教学生哄下来,给太孙做侍讲的差事也不必想了。
国子监学生,无论学问好坏,都有一个特点:后台比较硬。
蒙父祖恩荫来读书的自不用说,便是各地推荐上来的也不是一般人物——每地不过一二名额,想要雀屏中选也不容易。
因此国子监的学生向来很有底气,沈栗进得堂来,便被一双双饱含不逊和质疑的目光包围了。
沈栗笑吟吟向案前一站,温声道:“各位大约也听说了,本官沈栗沈谦礼,从今日起,便要在这国子监中做个司业。本官倒也料到,想必各位今日已经带来许多问题。”
底下顿时有人起哄道:“正是,我等读书遇到许多难题,正想请教大人。”
沈栗点点头,摆手示意安静:“各位暂时不要急。本官忝为先生,总要有个特权,今日本官先说,待本官的话讲完了,各位便可以畅所欲言。”
底下面面相觑,有胆大的道:“那大人可要快些说。”
“稍安勿躁。”沈栗笑吟吟向案上一靠:“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做先生的,总要有些东西教给学生,或经义诗赋,或道德义理。本官今年二十六岁,大约是国子监中最年轻的一个,当年也只是个探花。论学问,未曾著书立说,论德行,也不是闻达天下。与监中其他大人想必,没有任何出众之处。那么蒙皇上隆恩,教本官来此当差,究竟要教你们什么呢?”
沈栗提到皇命,仍想给新司业来个下马威的监生们稍稍安静下来。不错,沈栗是皇帝亲自下令任用的,哄了他不要紧,若是惹了皇上震怒却好怎生收场?听说近来圣上的脾气可不太好。
“思来想去,本官觉得还是有些东西可以教给诸位。”沈栗曼声道:“为官之道。”
什么!底下监生们顿时眼睛发直,有些人的嘴都不觉张开。
为官之道,这也算学问?这也可以讲吗?
“诸位身为国子监学生,将来很多都是要做官的。”沈栗道:“学问好的参加科试拔录,有那稍逊的,也未必就没官可做。”
有监生脱口道:“恩荫。”
沈栗点点头:“大约要有人问,经过科试拔录,朝廷授职,不就是官了吗?然而‘当官’与‘做官’还是稍有不同的,这和‘当人’与‘做人’的区别差不多。而这点差异往往就决定了各位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官,或清,或贪,或忠,或奸!”
“用心便是。”有人脱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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