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看看丁同方:“浴桶家什就算了,世兄难得出来一趟,买些玩器回去消磨时间也好。”
丁同方点头道:“看看稀奇。”
丁同方的小厮被沈栗吓怕了,生怕凑得近了再被他挑出毛病,远远躲着。竹衣在近前前听说丁同方要瞧新鲜,他本就是有眼色的,这几年又跟着沈栗越发机灵,立时上前背起他。
丁同方还要推辞,竹衣笑道:“丁公子莫要客气,您那小厮又瘦又小,只怕不太能负重,恐他半途没力气再摔到你。”
丁同方想到那小厮平日里背着他几步一喘的样子,赧然道:“如此麻烦尊驾。”
竹衣忙道:“丁公子言重。”
沈栗便与丁同方二人慢慢在木器行里闲逛,那木匠知道他们只为打发时间,也不上前叨扰,由得他们自便,只嘱咐个小伙计远远伺候着,待沈栗二人叫他是再过去介绍货物。
丁同方见木器行的人离得远了,方低声问沈栗道:“那图纸明明是贤弟拿出来的,为何轻易与人?着人开个生意岂不是好?”
沈栗笑道:“一则,咱们是提供了个想法,但轮椅具体怎么做还要人家慢慢琢磨,这是两家都出了力的,而且东西做出来也容易仿制;二则,轮椅这东西用的人少,本来获利就不多,世兄再想想都是什么人需要轮椅?无非都沾着老弱病几个字,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以此物获利并不好。”
丁同方恍然,郑重道:“的确如此,咱们官宦人家,头一个要注意的就是风评,左右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家,何苦计较这蝇头小利?是为兄想的差了。”
沈栗笑道:“世兄也是为了愚弟打算。”
这木器行规模不小,也有做的精巧的玩具,沈栗便捡着鲁班锁之类慢慢细挑。
埋头看了一会,竹衣轻声道:“少爷,您看那边穿灰蓝粗布短衫的。”
沈栗顺着竹衣示意看去,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步一挪,向自己这边靠近。
见沈栗几人发现他,那人也不惊慌,只向外看了一眼丁府仆人,见他们没有注意这边,便摊着两只手示意自己没有危险,几步靠过来,低声冲着竹衣背上的丁同方道:“丁三少爷,您想知道您亲生母亲和二哥是如何死的吗?”
沈栗原以为此人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他直奔甚少出门的丁同方,出口还是听起来关乎丁府秘辛的事。
见丁同方瞬间激动起来,沈栗忙摆手示意他冷静,转头对那人轻声道:“我见你避着丁府仆人,想来是怕人看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拿着这锭银子,去富蕴楼以沈栗的名字定两个包间,你先进其中一个,把另一间留给我们。”
那人知道沈栗是教他用这个方法避开人,点点头,拿着银子走了。
沈栗又低声嘱咐丁同方沉住气,招呼伙计过来结账。与丁同方向着富蕴楼赶去。
因帐记在沈栗名下,那人便毫不客气点了一桌子好菜,专拣贵的挑。沈栗叫竹衣引着丁府下人在开了一桌,尽情享用,便轻易调开他们。
待沈栗与丁同方打开另一个包间的门时,那人已经扫光了杯盘,还抬头打了个饱嗝。
沈栗失笑,招呼道:“来,我们重新上酒菜,继续吃。”
那人点点头,道:“听贵人安排。”
待酒楼伙计收拾好,重新上好菜,沈栗推拒了伙计介绍的歌女,向丁同方道:“此时恐怕关乎贵府秘辛,愚弟不便细听,世兄……”
丁同方一把拉住沈栗道:“贤弟也知我在家中没有主力,见识又少,还请贤弟留下帮我拿个主意。”
原本别人家事的确不宜旁听,但沈栗巴不得丁府能乱起来,听这人的话音,丁柯先妻怕是死的蹊跷,说不定就会成为丁柯的罪证,沈栗自然是想知道的。
又装作迟疑一会儿,丁同方又出言挽留两次,沈栗便叹道:“也罢,世兄过得实在苦了些,愚弟便失礼一次吧。”
丁同方谢道:“多谢贤弟,还请贤弟为我筹谋。”
沈栗点点头,看向那短衫汉子道:“却不知这位兄弟贵姓?”
那人道:“不敢同贵人兄弟相称,小人姓桂,穷人家没个像样的名字,按排行唤作桂大。”
沈栗笑道:“这名字虽普通,却也出众。桂出姬姓,乃是周王胄的后裔,桂字多才秀气,主中年隆昌;大字也好,清雅荣贵,做名字时,也主中年富贵。”
桂大已经三十多岁,按古代眼光来看,可不正好要到中年。听沈栗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嫌弃了半辈子的姓名真是吉利,看来自己前半辈子受穷,只是因为时候未到而已,不觉喜笑颜开道:“贵人果然博学多才!唉,您说的真准,小人半生受苦,却不知何时能转运?”
沈栗心下暗笑,这桂大虽尽量穿着整洁,但衣服都是粗布所制,细看袖口还有磨损。加之沈栗二人其实与他不过前后脚来到富蕴楼,这么短的时间内,桂大就能迫不及待地消灭一桌子酒菜,凭他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吃法,也可看出其人境况不好。
至于中年富贵,不过是沈栗托词,这桂大眼见这就是来与丁同方卖消息的,碰上沈栗和丁同方手里撒点银子,对他来说也是一场富贵了。
沈栗装作替他盘算道:“你早该转运了,至今不好,还是因为名字的问题。”
桂大疑惑道:“那小人这名字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沈栗一本正经道:“名字是好的,不过用的不好。你要知道,‘大’这个字常人难受,就是说一般人的命格压不住,所以反而对你有妨碍。”
桂大着急道:“这可怎生是好?”想到自己的富贵竟没压住,桂大心里火烧火燎。
沈栗安抚他道:“无需着急,找个字替了它就是。”
“那,公子看什么字好?不会把小人命里的富贵也改没了吧?”桂大眼巴巴盯着沈栗,迟疑道。
沈栗笑道:“这怎么能?不过是避讳而已。嗯,《易》云‘大有。’大有,包容丰富之像。就用丰字吧。”
桂大听沈栗掉了半天书袋,双眼早化作蚊香,只欢喜道:“那小人以后就唤作桂丰了。多谢沈公子。”
沈栗摇手笑道:“难得与桂兄有缘相见,不过举手之劳,不当一谢。”
桂大,不,桂丰自觉沈栗和蔼可亲,与一般富贵人家少爷鼻孔看人不同,又肯与他称兄道弟,还亲自替他改了名字,顿时对沈栗亲近起来。
“小人承公子改名之恩,倒不好与少爷打哈哈了。小人明白二位少爷急着知道丁家先夫人的事,您别急,小人这就给二位细细的讲。”桂丰笑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缘由
丁同方心里早就急不可耐,盯着桂丰凝神细听。
桂丰道:“说道此事之前,小人先自报家门。丁大人府中前些天打死个嬷嬷,那是小人的继母。”
沈栗瞳孔一缩,面上却不露声色。他让竹衣去调开丁府仆人,只留自己和腿脚不便的丁同方面对陌生人,当然早就考虑到安全问题。从进了包间的门,沈栗的手在袖中就没放开过沈淳赠给他的那把淬了毒的小剑。但凡桂丰露出一点杀机,沈栗就会给他来下狠的。
丁同方倒是面露惊色,然而他实在单纯了些,先前桂丰与沈栗又谈得热闹,气氛正好,他也未觉得如何危险。
桂丰没惊到沈栗二人,心下有些无趣,也不再绕圈子,老实解释道:“二位公子不要误会,小人却没有什么‘为母报仇’的心思,相反,小人倒要感谢您二位。”
沈栗挑眉:“愿闻其详。”
桂丰自顾自倒了杯酒,叹道:“其实小人的境遇倒与丁三少爷颇为相似。小人四岁上没了亲娘,自六岁上继母带着个两岁的拖油瓶女儿进门,就没过上好日子。”
沈栗缓缓点头:“原来桂兄也是年幼失恃,继母不良。”
桂丰苦笑道:“小人还不如三少爷那,九岁上,我那亲爹又没了!”
沈栗与丁同方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一个倒霉蛋。
“令慈当时应该还年轻,没有再嫁吗?”沈栗奇道。
古代女子守寡的不少,再嫁的也也不少见。对底层妇女来说,守寡是个实实在在的金钱问题,寡妇不能抛头露面养家糊口,哪怕自愿守寡,谁供养你?起码要那些家庭富足又追求什么“清名”的人家才会考虑名声或感情,要求丧夫女子自愿或非自愿地守寡。如果像桂丰所言,他继母刚刚进门三年,对他又不好,应该会考虑再嫁。
桂丰冷笑道:“她倒是想!谁肯娶?她都克死了两任丈夫了,自己又带着个拖油瓶的丫头,苛待小人的名声十里八乡都知道,媒婆都躲着她!倒是小人家,还留有十亩好地,也算村里富户,赖在小人家,才能吃香喝辣呢。”
沈栗皱眉道:“这么说,你也算你那继母养大的,为何如此恨她?”
桂丰四岁丧母,九岁丧父,好歹他继母也把他拉扯成人了。
桂丰激烈道:“哪个要她养?我养她还差不多!家父死了,她又没给我们家生个一男半女,要不是家里还有我这个男丁,田地早就被族里收回去了!”
沈栗恍然,大多地方安宗法女子是没有继承权的,何况桂丰的继母本就是改嫁来的,自己又带着亲女,若没有桂丰这个男丁,别说继承亡夫的遗产,碰上狠心的宗族,说不定连人都要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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