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侍从急忙扶住他,人群霎时一阵慌乱紧张。
郭绍双手握紧拳头。他忽然粗暴地掀开一个侍从,“砰”地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一个病怏怏的人,忽然之间竟拍得如此重,院子里的人们大骇,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他转过身来,眼眶里浸满了眼泪,咬着牙杀气腾腾地说道:“着枢密使王朴监察,内阁辅政黄炳廉、内侍省杨士良,及刑律有司官吏,必须查出幕后主使者!别管是谁,纵是天王老子,朕也要将其碎尸万段!”
天子的眼泪,实属罕见。皇帝的震怒,十分可怕,每个字都代表着无数的流血与死亡!
王朴大声道:“臣等,遵旨!”
郭绍掩面出门,一众人扶着他上椅子,前呼后拥中很快离开了李府。
……曹泰先銮驾一步溜回了皇城,见了符金盏,将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禀报了一遍。
金盏听完,抿了抿朱唇道:“官家最后说的那番话,是为我而说,说给李贵妃听的。”
曹泰听罢沉吟道:“大娘娘所言极是,朝中鲜有人相信开国公之死,是陛下授意,怕是李贵妃也全然不信……不过大娘娘的嫌疑……”
金盏微微点头:“官家如此悲痛震怒,很难叫人相信此事是我所为。我难以瞒着他做这么大的事,更难让官家如此轻易包庇这样的事。”
最少,能极大地降低嫌疑。
过了一阵,又有人到金祥殿禀报,官家已经回蓄恩殿了。
符金盏便离开金祥殿,去见郭绍。
郭绍没精打采地半卧在木盆里,光头又弄上了那热气腾腾的玩意。既然看起来有效,他仍旧坚持用那法子驱毒。
符金盏微微屈膝行礼:“陛下……”
郭绍睁开眼睛,挥手屏退侍女,叹了一气,过得一会儿他问道:“罗延环往前线送过信;与左攸见面,两次都是他去找的左攸么?”
符金盏缓缓道:“正是。”
郭绍道:“左攸不一定真愿意与他们合谋,他与罗延环本就交情不浅,罗要去找他,他或许没有那个心。”
金盏道:“陛下言之有理,你总是想着别人好的。反正到现在,也很难查出左辅政究竟愿意不愿意了。”
郭绍又道:“罗延环折腾那些事,肯定以为金盏和我不会知道……现在知道内厂存在的人,还不是很多。
现在事情过去,我看不要再提,让他们琢磨朕并不知道,糊涂过去了事。”
符金盏拿起毛巾擦拭郭绍的脸,柔声道:“我都听陛下的。”
郭绍听得这酥软的声音,睁开眼看金盏,只觉得许久没有亲近她,现在看起来更温柔了。无奈身体不行,他似乎受了金盏的影响,心情也温和了不少,沉吟道:“人为自己着想,并不算可耻。他们有时候忠心不足,但好在没干太过分的事。”
关键是现在不宜再扩大内斗了。
……房间里热气腾腾,云里雾里一般。郭绍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满眼黄土和破烂房屋的河东武讫镇,一群除了热血几乎一无所有的人发出的激昂的斗志和怒吼。左攸那时候也更年轻,挥手之间一道四斩令,落魄的小官却叫郭绍觉得他才华横溢。
急促的脚步声,悦耳的弓箭弦声,以及热血冲头、别无选择又义无反顾豁出去的感受,好像刚刚才过去。
各种五味杂陈的东西,郭绍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良久他的思绪终于又回到现实,一团乱糟糟的权力争斗,他忽然感觉十分疲惫,很想安静消停一段时间。
不过他却不能就此退缩,摆在面前的烂摊子,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人收拾,他是唯一能干好这件事的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一生的执念
皇城内厂派人快马至寿州,但仍然晚了一步,未能截留住范质派往寿州的信使。此事未能突破,一时间杨士良等人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增加人手暗查寿州郭家、东京范家,范家照常举丧。
当初皇帝重新授以李处耘兵权,本来是要先准备去平定寿州谋反;不料李处耘死亡,兵马调令也至此中止。一时间朝廷对旧党图谋叛乱之事,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事情拖了旬日,忽有急报送东京:郭进被杀。
原来范质提醒郭进之后,郭进便有所收敛,想偃旗息鼓静待时机。可是其密谋部将畏惧朝廷派兵攻占寿州,进行清算,忧惧之下便突然兵变将郭绍杀死,并将其谋反的密信等物搜出来进献,向朝廷请功。
从郭进府中拿出了一些范质的亲笔书信作为真凭实据。范府的丧事也办不下去了,因为禁卫很快围了范府,将其家眷下狱,并搜查府邸。
很快,许多被牵连者也陆续获罪下狱。
郭绍在养德殿召见王朴、黄炳廉、杨士良,让他们把范郭等旧党谋反、赵家密谋弑君、李处耘中毒三件大案合在一起主持大局。
黄炳廉道:“范、郭二人及其党羽谋反来龙去脉已大致摸清,他们无非是想趁陛下有恙朝政动荡之时,拥立郑王(柴宗训)复辟;而赵家及被收买拉拢官吏密谋弑君大案,乃陛下之仇敌萧思温、宿仇赵家等勾结一起所为……开国公(李处耘)中毒身亡,现在已确定乃其幕僚仲离所为,但其动机未能查明,仲离也死了。”
郭绍坐在软榻上,身体精神依旧虚弱,恢复得很缓慢。他话很少,听完只是问道:“这三股势力之间没有关系?”
黄炳廉道:“回陛下,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各自的目的都不一样。”
郭绍拿手掌摩挲着额头,皱眉问道:“仲离既然已死,又无动机,如何确定毒害开国公的人是他?”
郭绍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从一大堆禀报的信息里抓住了关键的地方。
黄炳廉似乎有点惊叹,抱拳躬身道:“臣等从仲离住处搜出了一些借据,乃开国公族弟李良士画押。臣等立刻捉拿了李良士刑讯,他的供词已存放在案件之中。从李良士的供状判断,仲离成为开国公心腹幕僚,实乃蓄意所为;还有他口中那团意图栽赃陷害的纸,也是欲盖弥彰,有意所为。”
郭绍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看桌案上放着的皱巴巴的一张纸。
奉旨命你除掉李处耘,将功补过,求得你的亲朋好友太平……奉谁的旨?意思肯定不是辽国皇帝,而是大许皇帝的旨;否则将功补过这句话就说不通,仲离一个从没去过辽国的人,无所谓“过”,更不需要为辽国立功。
黄炳廉又道:“但仲离为何要害李公,实在叫人疑惑。此人原在终南山隐居修道,远近略有隐士之名,后被河东李筠请出山为谋士,在河东居住了很多年。李筠谋反之时,仲离多番劝阻;故李筠被灭,清算其党羽时,因官家宽容,又被释放。
李筠一党早已尽数覆灭散伙,彼时官府便查过仲离的底细,并非罪大危险之人。因此朝廷才能放过他,李处耘敢用他也应该考校过身份。”
郭绍沉吟道:“那仲离为何要以如此极端手段害开国公?”
站在郭绍对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答得上来。
杨士良小心道:“陛下,死者仲离意图将李公之死栽赃给朝廷,或许他并非对付李公,而是愤恨整个大许。敢情那老头还心念旧主知遇之恩,要为旧主李筠报仇?”
郭绍想了好一会儿,微微摇头:“如此恨意,以至于不择手段,只因知遇之恩说不通……仲离做道士以后的底细有章可查,做道士之前是干什么的?”
杨士良道:“此前数十年,天下战乱,流离者不计其数。又因时间久远,而今无从查起。”
郭绍听罢没有责怪,就算是禁军武将,有的人做过别家的家丁,有的人做过流民,要真凭实据查实也非常难。刚刚结束乱世,就是这般模样。
养德殿里冷场了好一会儿,每个人似乎都在琢磨仲离的事。
郭绍的思维方式和古人不同,毕很早受的教育就不同。他这样想这件事的:第一,仲离与大许重要君臣的关系,交集只有一处,便是李筠;第二,干出毒杀李处耘这等大事,必然有很深的恩怨关系。由此推测,此时的关键原因,在于仲离“消失”的前半生人生经历,怎么才能与李筠扯上关系。
“仲离,这名字很稀奇。”郭绍缓缓开口道,“或许此人曾改名换姓,以前也是李家之人。朝廷以谋反罪灭李筠举族,故仲离为自己家族报灭门之仇。”
王朴等三人的神色皆是一变,黄炳廉忙道:“陛下英明,如此便能说得通了。可是……咱们该如何查证推测?”
郭绍不动声色道:“到如今这般境地,事实如何或许并不重要了。朝廷最需要的不是事实,而是解释。”
大臣们微微点头。
郭绍的意思是既然无法查明真相,就得制造一个“真相”,给李处耘家特别是贵妃李圆儿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杨士良一本正经道:“陛下提醒,奴婢想起来,终南山一个道士能证言仲离出家前就姓李!”
郭绍等愣了愣,如果真有这么重要的消息,杨士良为何现在才说?郭绍也不问,佯作没想到这一节,当下便道:“即刻派人,得到此人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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