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的气氛僵在那里,郭绍忽然笑道:“当年元宵节在大名府,若非二妹制止,玉清要拔剑伤我,真是不打不相识!”
不料玉清在这方面没法和卢琼仙那等人相比,她根本不解风情,冷冷道:“陛下不必如此。”
“哦?”郭绍看着她。
她侧过头,用没受伤的侧脸对着郭绍,不吭声了。而今天下人,拿侧脸对皇帝的还仅她一人;不回答皇帝的话,也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郭绍当然不会计较。记得以前有好友说过一句话,越缺的东西,越在乎。只有没权势或者不够的人,才会不分场合强调自己的权势地位。此时他若一顿呵斥,那什么气氛感觉都没了。
郭绍不动声色道:“玉清很独特。”
她依旧不吭声,印象里她本来就沉默寡言,有时像魂魄一般走哪儿都悄然无声。
郭绍道:“你们过门之后,我也没和你说过几句话。但总会留意到你,因为玉清和别的人不同。”
玉清伸手向脸上,又放下来。
郭绍看在眼里,说话更轻,生怕吓跑她了一样。他轻言细语道:“这宫里妇人上万,长得好点的,长得没那么好的,都泯然众人矣,唯有玉清最让朕另眼相看。你本来就生得好,有点遗憾或许更加独特,何况那遗憾本身就是舍己为人的难得品行所致……”
她终于又说话了:“陛下做了皇帝还和当年一样,挺会说。”
郭绍:“……”
玉清又道:“我有自知之明。”
开口了就是好事。郭绍毫不沮丧,他心道:朝里那些老油条老子都对付得了,还对付不了你这个完全没经历过人事的小娘?
郭绍问道:“二妹强要你来的罢?”
“嗯。”玉清痛快地应了一声。
郭绍道:“二妹也是好心,她也是心疼你。”
他顿了顿又劝道:“罢了,咱们也不能让二妹心里难受。既然来了,你在这里呆着,明天朕就说你侍过寝。”
玉清道:“我不会欺骗二娘子。”
郭绍道:“你什么也不说,她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来,陪朕下棋。”
玉清没有拒绝,她也应该会下棋。一个生长在高门贵胄之家的小娘,平时没什么结交和事做,这些仅有的打发时间的东西肯定会。
二人便在一张几案前坐下来对弈。宁静的旁晚,无人打搅的雅致华贵宫廷,本身就是一处极为舒心的地方。玉清伸手放棋子时,郭绍瞧着她的手随口道:“真美的手指。”
玉清立刻缩了回去。
郭绍又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修长的手指,应该也会弹琴?”
纱巾里只见一个眼睛,露出难以察觉的神情变化,她小声道:“略知一二。”
郭绍微笑道:“缺了口的玉佩,还是玉。”
玉清话很少,不过渐渐地都会回应了。因为郭绍谈了不少对弈上的路数,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个二妹身边的侍女都下不过!
郭绍一面应付败局,一面观察外面的光景。天色已经黯淡,一队宫女正在把路边的汉白玉灯台里的常夜灯点燃。她们躬身进来,也把这屋子里铜灯架上的蜡烛点燃。
毕竟只是蜡烛,光线有限,离灯架稍远便有些朦胧昏暗。郭绍察觉玉清的神色和语气也自然从容多了,她一定是喜欢夜晚的人。
夜晚里,很多细节都不会那么清楚,会被掩盖。但人们看不见的人,不会认为是虚无,而会自动地想象补充完整,而想象之物,总是更美。
郭绍瞧玉清时,也觉得纱巾里的容颜半遮半掩清丽雅致。玉清在朦胧的灯光下,又隔着纱巾,也悄悄观察郭绍,不料正与郭绍的目光碰到一起!
她的神情一慌,立刻把目光闪开。就在这时,郭绍趁她心慌尴尬,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陛下!”玉清吓了一跳。
郭绍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朕坐拥六宫,从天下选秀女,朕都觉得你好看,你躲什么躲!”
玉清挣扎了一下,她或许身手还不错,但力气怎么比得上郭绍那拉强弓的力量?
郭绍猛地抱住她,手臂从她后面、自腋下伸过来,按在了她的侧胸上。玉清的身体在颤抖,说不出话来,带着恐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郭绍放开了拽她手腕的手,一把直接把她的帷帽纱巾扯掉了。“啊!”玉清失声。
“让朕看看,和氏璧上的瑕疵。”郭绍道,把手伸在了玉清的额头上。忽然之间,她的眼睛闪烁着烛光,顿时眼泪涌了出来。
但郭绍还是没有停下,轻轻抚开了她的头发。玉清浑身僵硬地挺在那里。
郭绍拿手指在她的眼角伤疤上轻轻抚摸着:“本来是很美的,缺憾,却是忠贞。”说罢埋下头,亲吻了她的左眼角。
玉清仿佛不是被亲了一下眼角,而是把她最想掩盖的隐私之处让郭绍亲了。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径直把头埋进了郭绍的怀里,哭得非常厉害,仿佛一直也不会停。
郭绍不吭声了,只是拿手掌在她肩膀上轻轻抚着。幽静曲折的心,如同这迂回复杂的回廊,正因与世隔绝般地躲藏,所以无法开阔。
郭绍呼出一口气,十分放松地坐在榻上,听着女子的哭声,感受着今日一个普通又宁静的夜色。无论两个皇后安排什么人,他都不挑,正如一句话,茶只要热的都不会太难喝,小娘只要是年轻的都不会太丑,觉得她不漂亮,只是缺少欣赏的眼光而已。
第七百九十章 哭穷
朦胧的白茫茫一片,四下里全是雾,看不清在什么地方,但这里似乎又非常熟悉。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出现在了眼前,步履蹒跚地在前面缓缓地走动。
接着罗猛子圆滚滚的脑袋出现在面前,用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说:大哥,为你心中的抱负,兄弟跟着你干!
忽然,两个人的脸上全是血!
郭绍猛地惊醒,再次发现身边躺着个陌生的小娘,她左眼角和颧骨位置的疤很快让郭绍想起了是谁。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回顾四周时,见红烛摇曳,绫罗帷幔低垂,摆设精美,红色丝绸被面看起来能感觉富贵之象。
“陛下,你的手在发抖。”玉清也醒了。
郭绍深吸一口气,定住神道:“没事,只是噩梦而已。”
玉清疑惑地打量着他。郭绍故作镇定道:“带兵打仗杀人太多,偶尔难免到梦里来找朕。”
但郭绍再也睡不着了……臣子常赞他是雄主,但郭绍心里很清楚自己,心理素质并不是很好,缺少某种放得开的豁达、或是君王的无情。如枭雄曹操一句“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转眼之间可以因为一点猜忌就杀掉热情款待他的故交。这些郭绍根本没法毫无压力地做。
及至清晨,他便早早地起床更衣,赶着去金祥殿。因为今天正逢“三日小朝”,西殿议政殿议事。
郭绍没睡好,脑袋有点晕,最明显是眼袋重了。不过他在议政殿尚能从容应付,来的二十几个人都是很熟悉的大臣。
今日的话题是哭穷。工部在赶着在黄河汛期之前修河堤,缺钱得厉害;兵部从各地调粮食布匹发禁军和卫军军饷,认为这种办法运输损耗极大,监督过程十分艰难。户部暗示从皇室内库拿出金银、铜钱、丝绸这些便于运输的东西来弥补国库亏空。
郭绍也不掩饰,径直说道:“内库没钱了。”
范宰相忍不住又老话重提,先说修黄河是多严重的事,直接关系京畿和无数州县百姓的安危,然后又提起在街上看到禁军将士喝花酒逛窑子。
“诸位将军,真该走出京城,到民间瞧瞧,百姓过的甚么日子,军士过的甚么日子……”
史彦超冷冷道:“范相公,你这是只见人吃肉,没见人拼命的时候。范相公何不到战阵前面,看看是甚么模样?”
在这种问题上,李处耘和史彦超没有任何分歧,李处耘当下便淡淡地说道:“臣随陛下班师回朝后,闲来无事,确是四处走过。
就在五六天前,臣在黄河边见到一个老头在那下苦力。见其老迈力衰,便问他怎么不让家里的青壮来徭役,诸公觉得他是怎么回答的?”
众人不吭声,坐等李处耘说。
李处耘道:“老头言,老来得子,家中长子才十二三岁,受不起修河之苦;但殷实人家出钱贿赂县吏,县吏为了凑够人,只有征发他们这种穷户。”
范质听罢大怒,说道:“李将军可问了是哪个县哪个吏收了钱?本官必定亲自过问此事,将其严惩!”
李处耘道:“范公以为,惩罚一个小吏,能改变官吏贪财鱼肉百姓之状?”
史彦超笑道:“这话说得好。兄弟们跟着官家九死一生,领赏是正大光明拿的皇粮,总好过偷偷摸摸鱼肉百姓的人来的干净!”
郭绍听了半天有点不耐烦了。户部那边铸币,基本就是拿粮食铜矿等来换铜钱,算下来也是亏本买卖;这倒没什么,反正各地税收的物资还比较丰盛。可是现在铸的币完全是杯水车薪,国库开支的铜钱都是拿车来运,需求太大。
他也变不出钱来。也意识到了,中央集权、强干弱枝的方略利大于弊,但一改变兵制旧规,各方面都要受到波及,实施的时候问题很多。
相似小说推荐
-
超级中华帝国 (秋风起叶落) 起点VIP 抗战烽火 现代热血青年乔安邦携带多功能外星飞行器穿越到了1937年抗战前夕 他的出现,唤醒了炎黄...
-
明末苍茫 (人在夜半) 起点VIP2016-08-02 两宋元明赵烈无奈穿越在明末登莱一个官二代身上,此时已是天启年间,内忧外患的大明大厦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