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的人像惊慌的蚁群一样,向八方散落逃跑。各阵中间的人群则一边向后逃跑,一边相互践踏,东边的许军尾随其后追杀。
连北面山坡上的大群骑兵也被冲击追杀得拥挤不堪,只有靠后和两翼的马群才能撒腿飞快地四散逃奔,大片人马正在缓慢地散架。
许军骑兵不过一万余骑,却追着几万人马杀!后面的步兵也在追赶,只是一时半会追不上。
风云变色,人潮涌动!
李彝殷懊悔不已,为何要骑兵集中在北面?为何骑兵也会聚集起来让别人用巫术一样的火器摧残!中了计,他和杨衮都完全想不到会这样,甚至无法想象许军那点骑兵能挡住几万骑的进攻!
撤退的军令已经不需要下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马都在溃退、逃跑。没人能阻止他们逃跑……
……
和寻常的战役没什么两样,胜负分出之后仍不是结尾,还有时间很长、死伤比战阵多十倍的追杀之路!
党项和奚人步兵后军丢盔弃甲,跑得飞快,散乱的人马已经跑得老远;掉在后面因拥挤无法放开跑的前军,又乱又密,被尾随的追兵杀得血流成河。
有的人想投降,但语言不通,四下里嘈杂的声音如同雷雨天气一般轰鸣,怎么求饶都没人知道。后面的人们大声叫喊着,拼命往前挤,哪里还有什么秩序,人们只想比别人跑得快,压根不会顾及整个大局的通畅。
姚二牛的同伙已经杀进了乱兵中疯狂砍杀,他尾随上去,见两个敌兵正按着一个许军追兵拿狼牙棒猛敲,他急忙举起火器,对着一个敌兵的背心,“啪”地一声,抵着几步的距离扣动机关,那人惨叫一声,立刻扑倒在地,左右的乱兵立刻填补了那个空缺,脚踩得那人叫唤,一时间还没死透。
姚二牛脑子发懵,眼睛所见之地,全乱了,连许军也一片混乱,只顾追杀。放枪之后,重新装填就太费事了,姚二牛赶紧把火器往背上一挂,将铜制扣子上的麻带一拉,从腰间拔出步兵障刀来,大叫着奔了上去。
不料两个敌兵转身拿着长矛要拼命,但敌兵毫无秩序,有的人调头拼命,别的人却在向后跑,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立刻就有好几个许军士卒扑上去,一只手按着一个汉子的膀子,身体几乎贴近,一手拿着障刀往那人肚子上拼命捅!“啊!啊……”那叫声简直听得瘆人。
姚二牛瞪圆冲上去,双手抓着单手障刀,也用力地乱砍,他跌跌撞撞,脚下全是尸体,偶尔踩在土地上,却好像踩在稀泥里。
姚二牛知道,那是血水!
一个正在跑的敌兵转头一看,见姚二牛提着障刀扑了上去,那带兵手里没有兵器,睁大了眼睛僵在那里。姚二牛还没冲到面前,他便“啊”地大叫起来,眼睁睁地盯着那满是血污的障刀……一刹那间,姚二牛看到了他颤抖的手掌,以及眼睛里死灰一样的恐惧的颜色。
“噗!”姚二牛浑浑噩噩地撞到了那人怀里,手里的障刀扎进了那人的腹部。那人嘶声惨叫,拽住姚二牛的肩甲推。姚二牛双手抓着刀柄用力向侧面猛拉,叫声震得他的耳朵发疼。
打了太多仗,现在姚二牛浑身紧绷,但对杀人已经麻木,见到敌兵就杀!因为无数的经验就是这样的,他不会多想。
敌兵仰倒在地上,满手血污捂住肚子,红红的肠子从手掌之间流了出来。那人躺在血泊中,双脚蹬直,在抽搐,已经叫不出来了。
一连追杀了近半里地,败兵跑得越快,此时终于几万人都混乱地散开了,地上却是密密麻麻堆积的尸体和半死的伤兵。不过他们大部分人跑不掉的,追杀还会继续,可能会持续好几天!
姚二牛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抬头喘气时,只见漫山遍野全是奔涌的乱兵!耳边嗡嗡嗡直响,仿佛身在梦中。
第七百八十章 初春的寒意
“禀陛下,我们胜了,大获全胜!大许军伤亡不大,斩获敌军无算!”一员武将过来抱拳激动道,声音里带着颤音。
郭绍骑在马上,看着满目尸山血海,不知怎么,高兴不起来。
空中的风很小,大量火炮、火绳枪制造的硝烟久久无法散去,整个山坡山谷之间都雾沉沉的。明明是晴天,却仿佛阴霾布满天地。
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尸体,主要的两片战场核心,几乎看不到黄土,尸首已经堆积起来,向四面扩散,遍野都是疮痍狼藉。兵器、残破的旗帜到处都是,就算是刑场也没这么惨烈。
郭绍打过很多仗,但从来也没有以屠杀为乐,从来不曾憎恨过生命。痛苦、杀戮,只会让他难受。
但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这是对的。他执着地想捕捉那一丝屠杀带来的正义感……总比战败好得太多!
李月姬说的话又被想起:为何一定要相互厮杀?
郭绍回顾看着硝烟缓缓涌动的战场,对左右说,或许也是对自己说:“诸位都亲眼见过河北各地遭受的袭扰屠杀。今日朕不杀他们,他们将来就要杀大许朝的军民!”
李处耘躬身不动声色道:“臣等身为武夫,在战阵上杀人理所当然,没屠戮妇孺已算好了。”
郭绍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开国公言之有理。”
王朴极目眺望远方,已看不到追杀的场面,抱拳道:“党项此战出动超过十万人,再也没有别的人马可调。趁此战胜之机,可将其兵力斩草除根!”
郭绍听罢接受了王朴的建议,说道:“传令,曹彬部盯住南面剩下的一股骑兵。禁军步兵骑马,轮流追击其步军溃逃人马。骑兵主要盯住消灭溃败而走的契丹骑兵。”
“臣遵旨!”王朴欣慰地拜道。不知怎地,文官还担心其作为武夫的郭绍心慈手软,但郭绍没让他们失望。
郭绍收住不利的情绪,沉吟片刻,又道:“别让史彦超闷头追,让董遵诲带第一军团的骑兵主力。”
有时候智慧确实与年龄无关,董遵诲比较年轻,但郭绍在北伐战争中发觉这厮其实很会审时度势。他也很愿意给董遵诲立功的机会,此人是青壮武将里级别比较高的。
……
禁军步兵作战时下马,不过大许立国后经过几次扩充战马,这回出动禁军数量不多,为了机动性,大量的是骑马步兵。
步兵就算给了马,马战也不太行,郭绍执政后的第一次北伐就验证了。但是干追击乱兵这种事还是挺行的,若遇败兵组织抵抗,则下马作战。反正步行跑路,短时间内没法跑过骑马的人。
北面的董遵诲接到中军军令后,主力反而停止了追赶,一面派小股人马跟着败退的辽军马队,一面派人回到军营,先取了一些帐篷、粮秣、多余的马匹,然后才尾随而去。
一番耽搁,董遵诲部又不紧不慢地尾随,隔阵子就换马骑,一直跟到了晚上,距离败军却越来越远。
……辽军骑兵大队中,杨衮已不知去向。辽军援兵有契丹骑兵约一万、奚兵步兵一万,当时骑兵在北面战场上冲阵,杨衮在西边山上;骑兵战败后就各自逃奔了。战阵上死了不少人,沿途又跑散了一些,现在辽军只剩几千骑,另外还有大量党项马兵也一起,整个马群虽然比刚败那时好多了,却依旧乱糟糟的。
到了晚上,战马经过冲杀奔跑,又驮着人奔走了一整天,不断有马匹累死了。
众骑是从战阵上直接溃败而跑,什么都没有,粮秣短缺;更要命的是没有帐篷等物……大伙儿上阵冲杀,不可能驮着帐篷冲锋!连多余的马匹也不能带太多。
大量人马陆续停下来后,很快冻得发抖。
此时已到正月间,照时节是春天了,但西北的初春夜晚,照样能冻死人!不到半个时辰,已有党项骑兵悄悄逃跑。
契丹人倒少有私自跑掉的,他们是辽国人,战败后唯一的想法就是北上回辽国。长途跋涉,显然与大队人马一起结伴而行才是最好的选择。党项骑兵也多是夏州北面草原上的牧民,他们也不想留在绥州这边。
众人冻得簌簌发抖,荒郊野岭一片漆黑,山上很荒,砍树木也得用马刀等兵器,因为没带斧头柴刀这些工具。完全不能满足大军所需。
契丹武将和党项武将交流困难,只能各自找会说汉话的人翻译。
众将围在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个火堆旁,周围挤满了人。大伙儿商议,有人说道:“加紧赶路,明日就能到绥州,到绥州补给。”
但契丹将领不同意:“此战一败,整个平夏之地都不能挡住许军。我们累死了马,就算到了绥州,怎么走?”
又有人道:“到绥州后,许军万一也跟到,咱们要守城?”
党项武将忍不住说道:“你们想走,平夏完了,我们去哪?”
众人听罢唉声叹气,一片无望的气氛。
甚至有人建议歇口气,找许军追兵决战,因为许军骑兵人数不多。不过这法子很快也被人否定。
商议了一番,一群人毫无办法。最后诸部陆续动身继续走,黑漆漆的山谷,幸好可以通过观察无定河来确定路线,不然非得迷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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