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陈文强,若有所思。
“很难,很难。”张之洞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粤汉铁路的进度很快呀,听说再过半月。武长线便可贯通?”
“应该是没有问题。”陈文强自信地笑道:“这以后呢,在湘省怕是看不到成千上万的民众大修路基的景象了。”
“也不见得。”张之洞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粤汉铁路修完,还有川汉铁路呢!看起来,川汉铁路若是不由文强这样精明强干之人去主持修筑,是没有筑成之日啦!”
“川汉铁路公司的水太深太混。我是不太敢接手的。”陈文强苦笑着摇头,“还是集中精力把粤汉铁路先修完吧!”
“也好。”张之洞也不勉强,沉吟了一下,说道:“文强啊,本部堂之前曾许诺,把铁路巡警编成一标新军,以减轻铁路公司的财政压力。现在呢,恐怕还要你多出力,再编练一标新军。以保湘鄂两省之稳定。”
“钱呢?”陈文强一摊手,诉苦道:“大人是练过兵的,定然知道这新军的耗费,即便是平时的维持,也需巨款支撑。大人许给我的一标新军尚没有眉目,这又加一标,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若你肯出力相帮,等新军练成。对你也是一种保障嘛!”张之洞循循善诱,轻轻摇着扇子。看着陈文强。
“大人在说笑了。”陈文强狡黠地一笑,说道:“编练的是新军,又不是私军,说调走就调走,还不是朝廷和官府说了算。对我来说,又何来的保障?”
“这个——可以稍做变通嘛!”张之洞老脸一红。急摇扇子,“那你有什么要求呢?湖北兵力不敷,万一湘鄂有乱,你也要遭到损失嘛!况且,这也是本部堂为你日后着想。所做的安排呀!”
“那得容我仔细想一想,现在可答复不了。”陈文强摸着下巴,并不肯轻易表态。
“可见你还是有力相助的,只不过——”张之洞微微撇嘴,“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
“大人哪,我现在可是负债经营。”陈文强叫苦道:“铁厂的赢利差不多全投进铁路了;枪炮厂呢,只是微利销售;还要扩大生产,购置设备,新建工厂,用钱的地方太多。要是没有银行支持,我早就破产了。”
“那你在上海的药厂呢,纺织、制衣厂呢,还有琼州的产业。”张之洞语重心长地教导道:“这天下要是大乱了,你的这些产业经营不全都要毁之一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你要明白,不要斤斤计较,不要小家子气嘛!”
陈文强苦笑不答,心中却不以为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道理是不错,可他的产业是依附于满清,需要维护满清统治才能存在并兴旺的?显然,张之洞是错得离谱,根本不知道陈文强已经附在了革命的“皮”上。
“这个,你若出资编练,这个新军可以用别的名号,并由你推荐军官。”张之洞边想边缓缓说道:“你不是与德人交好吗,聘请德国教官很方便;枪炮厂呢,正好为军队提供装备,也可以节省很多。”
“不仅要出钱,还要搭上枪枝弹药。”陈文强笑得更苦,“大人哪,您不给点政策?这个地方不分担点?”
“当然不会让你全包。”张之洞见有转机,笑得畅快,“地方会出一部分,政策呢,也会有的,咱们可以商量嘛!”
“那容我回去召人研究一下。”陈文强看似有些无奈,“毕竟这不是个小花费。而且,而且这是没有什么赚头的生意。”
“为国为民,就不要把钱看得太重。”张之洞大义凛然地教育陈文强,“何况,这是长远利益。社会安定,对工商经营是长远的好处。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的品格,你的……”
陈文强听得直咧嘴,不停点头称是。等张之洞说教完了,才正色问道:“大人,朝廷要调您回京城,这消息确实吗?”
张之洞一下子沉吟起来,辜鸿铭并不确定地回答道:“只是有些风声,朝廷中枢可能会有人事变动。但这还未确实,文强也不必过于担心。”
陈文强摇了摇头,低沉地说道:“朝廷虽标榜不分满汉,但在官制改革后的十三个部院的长官中,满人占据的大都是要害部门。若再调总督大人入中枢,满人亲贵收权之举便昭然若揭。这样一来,满族亲贵化的趋向不但没有扭转,反有愈演愈烈之势,这立宪岂不是假的,是在掩人耳目。”
“还不能这么看。”张之洞赶忙打圆场,“文强啊,你可莫要鼓动宪政会胡闹。国家多事之秋,还是要谨慎稳重才好。”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大人若是托辞不走,想必朝廷也没有什么办法吧?”
“这个——”张之洞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道:“到时候再说,总之是不会让你没着落的。”
……………
无论改革和新政会给中国带来多大的好处,但都要让满族亲贵这个主要既得利益团体付出沉重的代价,还是相当困难的。他们不仅可能丧失自己的特权,更有可能丧失三百年来一直把持的政权。
这最终的结果便导致了一个两难困境。新政启动之后,清廷既无力阻止变革的运行和深化,又无法有效应对变革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和矛盾,但要试图回归到传统的统治秩序中去的话,那更是自寻死路,加速死亡。如此一来,清廷既没有勇气继续推行宪政,又无力重走老路,新政和立宪的结果反而是引火烧身后的双重煎熬。
所以,清廷一方面在朝野呼声和内忧外患中实行宪政,一方面呢,满人亲贵又想削弱地方督抚的权力,加强中央集权的。而作为地方督抚中最有影响和权力的,非直隶总督袁世凯和湖广总督张之洞莫属。况且,这两人都是汉人,更让满人亲贵感到凛惧和不安。
看来风声很可能会变为现实,谁让满人亲贵那么自私、短视、愚蠢呢!如果不是他们之后的一系列举动让立宪派灰心丧气、怒不可遏,立宪派又怎么会倒向革命,或者说是乐成革命成功?
陈文强一路思索,慢慢捋出了头绪。
……………
第二百一十一章猛烈攻击
一道长长宽宽的闪电划破了整个夜空,使所有的建筑物和人都被照亮了有一秒钟。接着,就是一响暴烈的雷声,它几乎要把整个的宇宙震碎了似的。沉重的飚急的大雨点和了风漩,竟如拧在一起的一条条残酷的鞭子,从天空凶猛地抽打下来。
雨季虽然还未真正来到,可也不是就不下雨,只是没有连绵不停而已。而这场大雨,使清军攻剿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仗没法打了!”湖北新军第二十九标第一营管带俞锐志一头扎进屋内,未脱雨衣便大声抱怨起来。
标统张景良皱着眉头横了部下一眼,继续研究着桌上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俞锐志挂好雨衣,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看了看张景良,开口说道:“大人,标下不是畏死怯战,而是这仗没这么打的。”
“那该怎么打?”张景良头也没抬,哼了一声,反问道。
俞锐志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忿忿地说道:“若是咱们新军两个标一同行动,不敢说能击败乱党吧,可也不致于这么疲于奔命啊!您看看那些巡防营、巡防队,简直是畏敌如虎。不敢分兵,不敢急进,不敢离咱们太远。这弄得堵截不是堵截,围剿不是围剿,处处是漏洞,任乱党来去自如,何时能获得胜利?”
张景良抬起头,吐出一口长气,沉声说道:“凭巡防营的战斗力,分兵、急进都很冒险。一旦被乱党伏击、围攻,他们是顶不住的,徒然给乱党增加缴获。”
“可这样怎么能与乱党开战?”俞锐志往椅子里重重一靠,“自调来滇桂,堂堂正正的战斗没打。士兵伤病已有数百。要是这样下去,早晚把咱们拖垮。”
“这个拖字用得好。”张景良轻轻一拍桌子,“乱党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才不与咱们堂堂正正地作战。但对上巡防营就不同了,乱党是避强击弱,寻找机会专拣软杮子捏。巡防营再不济。也是拿着枪的,和咱们离得近,乱党也就不敢轻易行动。若是只剩下咱们,尽管战力强,恐怕乱党也要下手了。”
“大人,您是说咱们与巡防营这帮累赘在一起,是靠着人多势众才能维持到现在?”俞锐志脸上的肉动了动,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你低估了乱党的实力,也被他们避战的假象迷惑了。”张景良瞪了俞锐志一眼。郑重地说道:“就算乱党与咱们打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胜败亦在两可之间。你以为乱党不堪一击,你以为咱们就稳操胜算吗?别忘了,咱们湖北新军已经阵亡了多少官兵?能攻下南宁,乱党又岂是江湖草寇可比?”
俞锐志眨巴着眼睛,这一番话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神情也慢慢严肃起来,但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乱党摆出避战的架势。所谋为何?”
张景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几个月过去了。你看看咱们湖北新军,两个标被分开,官兵伤病减员近一成,东奔西跑,新锐之师已是疲弊之旅。所以,我刚刚才说与巡防营在一起是好事。如果我军孤立。你以为乱党不会集师来攻吗?我看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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