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祖冷笑一声,双手向外做了个挣扎的动作,镣铐发出阵阵响声“杨阁,我现在这个样子,飞不了,逃不掉,问几个问题,总是可以回答吧。”
他现在身上带着镣铐,更重要的是,手上没有兵权,不管再怎么镇定,在众人眼中,也多半是条咸鱼。杨廷和的年龄和位置,不至于无聊到希望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也没有什么体验失败者哀号的恶趣味。
但是从警醒后人的角度,奸臣末路时总是要哭几声,忏悔几句,才能对人心思。他哼了一声,杨廷和的女婿金承勋、以及亲信叶桂章两人已经自门外进来。杨廷和沉声道:“这个问题,告诉你也是无妨。你是厂卫,以严刑峻法,震慑天下,威压百姓。老夫读的是圣贤书,信的是仁义道德,大明律固然好,但礼教深入人心才是长久之计,等到礼教深入人心,即使没有法司,也不会有人犯律。”
他咳嗽一声,目光越发清澈“你是个人才,老夫也未曾因为你是武臣,而轻视你。你那天所讲的东西,老夫仔细推敲之后,越发觉得内中藏有极深的道理。但是我也能感觉的出来,咱们两人,走的却不是一条路。你知道方向,但是却不愿意去走,那就只能老朽自己摸索出一条路来。老朽罢杨记之后,将放开粮价、减免税赋、鼓励工商,几十年后,我大明中兴可期。即使老夫看不到这一天,但是只要想想那份情景,老朽纵死无憾。”
杨承祖目光呆滞了片刻,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有些迷惘,这种表现落在叶桂章等人眼中,自然认定这是鹰犬被首辅一番言语说的痛心疾首,顿悟前非,面上皆露出对杨廷和的佩服与崇拜。
金承勋招呼一声,几名值守的金瓜武士从外面走进来,拖拽起杨承祖,准备向外走。杨廷和也站起身来“我送他过去。毕竟是太后的旧臣,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他心中有数,与其说是见太后,不如说是见永寿公主,这对野鸳鸯这就是诀别了。将来永寿将要出家,而杨承祖,注定死路一条。步子不能迈的太大,现在取消皇族优待还不是时候,一切都得慢慢来。让永寿这个杀夫银妇在思念间夫中受煎熬,也是她应受之刑。
心中想着,步子已经迈了出去,却见杨承祖被两名强壮的武士拖起来后,不惊反笑,最后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这……这真是太好笑了。如果不是亲自遇到,打死我也不会信,这种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有意思,有意思。杨新都,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可惜啊,正如你所说,大家走的不是一条路,我越佩服你,越要解决你,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进京之前,已经派人给南京送信,南京锦衣千户王邦奇,会照顾好你的二公子的。”
话音刚落,杨承祖的双臂猛的左右一伸,精钢制成的镣铐,专门为了锁武功高手制造,即使是李福达也挣脱不开。可是就在他用力一挣之时,那镣铐上的锁,竟然打开了。几乎与此同时,他双腿用力,脚上的锁链,也同样脱落。
猛虎冲出牢笼,接下来,自然就是吃人。
两名武士首当其冲,惨叫着向两边倒去。杨承祖的身子却已经像炮弹一般向前射出,叶桂章想要阻拦,却被一拳打倒,金承勋拼命的扑过来,要抱住杨承祖的腰,但是马上就被甩脱出去。
人犯脱铐而出,值房内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这时,才有人喊了一声“来人!”
十几名长身大面的武士从门外蜂拥而入,手中提着金瓜、长刀,杨承祖此时,却也已经冲到杨廷和身边。
“困兽犹斗。”杨廷和面无惧色,举止之间,依旧声威十足“杨承祖,你也是官宦,难道还要效法市井泼皮,缠斗下去?今日宫禁之内卫士几千人,你就算挟持老朽,也翻不了盘。束手就擒吧!”
人声喧嚣,场面混乱,桌椅掀翻,人四处的躲避,即使没被波及到的,也在找地方藏,免得被穷凶极恶的杨承祖带上做垫背。武士们冲过来,但终究忌惮首辅,不敢立刻冲上去。已经有人取出了小奴,对准了杨承祖,孙交在呵斥着“杨承祖,不得对首辅无理,有事,可以慢慢讲。”
顾鼎臣却摇了摇头,人已经退向了门首。
杨承祖冷笑一声“杨新都,我不是要挟持你,我是要……除掉你!因为你活着,万岁就危险了!”
手掌翻处,一支精巧的小铳已经出现在手中,就在孙交等人的惊叫,与武士的呵斥中,铳顶到了杨廷和的太阳穴上。虽然没有点燃火绳,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件小巧的火器上蕴藏的杀伤力,没人认为不点火,就不会死人。
杨廷和面色微变,张口说了什么,但是没有人听清楚。轰鸣声响起,硝烟在值房内弥漫,血肉喷溅到雪白的墙壁上,流下长长的痕迹。老人的尸体,摔倒在地上,鲜血、脑奖在地上汇聚成一片。
金承勋等人的神情都是一阵呆滞,随即,就扯开脖子叫道“杀了他!杀了这个凶手。”
杨承祖丢下铳,大喝一声“你们自己看看外面,我看看谁敢动手!”
紫禁城内,一片喧哗,大批新军士兵排成长龙席卷而入,值房这里,也被层层军士包围,盔甲耀眼,剑戟生寒。
顾鼎臣面露喜色,已经当先来到新军队伍里,孙交则面带怒意看着杨承祖“你……你是要谋反?”
“国丈,您误会了。臣受万岁大恩,怎敢生反意。臣是奉旨,勤王!”
这时,外面已经响起太监的高喊声“万岁醒了,万岁醒了!万岁有旨,着令提督东厂兼领锦衣卫事,左都督杨承祖全权负责擒拿杨廷和及其党羽,有敢反抗者,不拘品级,格杀勿论。”
天牢内,郭勋在冷飞霜陪同下,由几名东厂番子搀扶着走出来。牢房里,赵鉴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那里,暂时无人过问。
京师之内,大批新军横冲直撞,衙役、五城兵马司弓手以及帮助他们的义民被驱散、抓捕、或是格杀。
乾清宫中,雪娘抱着儿子,几名太监搀扶着嘉靖,看着爱妻及幼子,嘉靖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对雪娘道:“皇后,这次朕要感谢你。”
“不,陛下,这次您要感谢的是杨卿。如果没有他事先有所布置,许绅留下的方子我们就不会发现。将来会发生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皇后言之有理,等到这次勘乱之后,朕要让他多挑一些担子,多担一些责任了。”
尾声(一)
距离杨廷和之乱,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天气已经入了冬,快到新年。河套的战事,也差不多有了结果,衮必里克汗败出河套,但是依旧保持着较为完整的战力,未来的河套,将是一个漫长的拉锯与经略的过程。广西那边得到了回报,岑猛为岑璋毒杀,田州之乱安定,三州大印暂由岑璋代掌,而朝廷,也将派去流官,共同管理广西。
北方的虏贼伤了元气,加上草原上忙着选头人,没能打出什么大动静就败了阵,于对外作战而言,大明这一年可说战果辉煌。但是接下来,要对付这次参与杨廷和事件的一些大族豪强,注定未来几年,还有的战事打。
乾清宫,嘉靖面色阴沉,一向沉稳的皇帝,这时却朝面前人拍起了桌子。连带新近被提拔为司礼监掌印的张佐,都吓的面如土色,不知该劝谁好。
“杨承祖!你不要仗着是朕的大哥,也是朕的姐夫,就可以为所欲为!刚刚搞掉了杨廷和,现在是要大展拳脚,做大事的时候了,你这个时候跟朕说要辞官,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朕就是刻薄寡恩,只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之人?你这是谤君,是大罪!你说你想要什么,丹书铁券?还是你说过戏文里那种免死金牌?咱们大明没有,不过没关系,朕可以给你开个特例,让人打造几面金牌出来,那都算不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为什么非要辞官不可。”
杨承祖面色如常“陛下息怒,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臣自辅佐万岁以来,所想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让万岁乾纲独断,大权在手。所作所为,总结起来不过是两个字:收权。我们打垮了言官,打垮了杨廷和,打垮了梁储、蒋冕、打垮了宗族。这些绊脚石一块一块,都被我们搬开了,现在臣做的,就是搬开最后一块绊脚石,臣自己。臣并不是要撂挑子,只是交出厂卫之权,骆安这次表现不错,以反间计卧底在杨廷和那,最后也是他帮臣演戏,才顺利除了他。可以暂时让他管起来,等到三弟将来……”
“别跟我提他们。这些人自有这些人的缘法,朕说的是你。”嘉靖已经怒不可遏“朕读史书,自然知道功成身退这个词,但那是因为天子早晚会对大臣下手,那些大臣自保之道而已。你我是兄弟,是手足,是亲戚。你也来这一手,在你眼里朕是什么?暴君,还是忘恩负义之徒?”
“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臣的厂卫事权过重,大臣难免会觉得,臣就是新的权臣。尤其臣杀了杨廷和,如果继续为官,他们会认定,臣就是新崛起的大臣。就算臣不想,也会有人主动过来拜码头,这一样是用臣权,在分薄皇权。这种事,臣不能做的。臣辞去厂卫之职,一样可以为万岁效力,像杨记的经营,还有京剧……这次很多士兵都是平时听京剧的,对万岁忠心耿耿。就算族长,也不能让他们背反天子,当乱臣贼子。所以杨廷和只能假天子之名行事,却不敢真的下令逼宫。这些事做起来,意义很大,至于厂卫这边,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做这些事比臣更适合,能力也更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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