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陈实用折扇轻轻敲打手心:“你对这世态倒是洞明,小小年纪,殊为不易!”
“小子也就是胡言乱语,不怕先生笑话罢了。”徐元佐笑道。
陈实摇了摇头:“你这是自知之明。”他说罢,微微叹声:“我现在知道,阁老和夫山公为何都对你如此看重了。你若是能够在功名上出头,未来成就未必不会低于张江陵。”
“先生这话说得,令人尴尬了。”徐元佐自嘲道。
陈实却不以为然,道:“你以为张江陵贵为阁辅,而你卑微如草,所以不能比拟么?”他顿了顿,抬高了一线:“你错了!张江陵有今日,全在阁老。而你如今也在阁老目中,除了身份有差,你与他其实并无高低。”
——这是圣人之下皆为蝼蚁的意思么。
徐元佐轻轻摸了摸唇上的硬毛,笑道:“张阁老可是少年神童,我跟他没法比。”
陈实打开扇子,轻轻一扇,道:“他是神童,你也不差,只是没神在一处罢了。”
就徐元佐所表露出来的见识,哪里像是十五岁的少年?若说是世家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受父兄教诲,十五岁到这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偏偏他又是个市井小贩的儿子,家世清晰——祖上四代没有一个读书当官的。
这就是“神”了。
陈实又道:“待阁老起复之日,你即便布衣之身,也能有所作为了。”
徐元佐望向陈实,微微一笑:“先生还望阁老复相?”
“阁老老当益壮,为何不能复相?”陈实问道。
徐元佐心中微微一叹:陈实无论是见解还是看人,都颇有可观。尤其是与人交谈,不因为对方的身份尊卑而有差别,一直不疾不徐,对郑岳那样的进士如此,对自己这个蒙童也是如此。
可惜,终究是私心遮蔽了理智。
“阁老复相,只是先生心中之愿。”徐元佐道:“其实先生也知道,皇帝和内阁诸公,尤其是张江陵,都不会让阁老回去。阁老也不会回去。”
陈实露出一副计谋得售的模样,却夹了一分苦笑:“你这神童,可不是又在卖弄神通了!”
“呵呵,”徐元佐道,“无论是报阁老知遇之恩,还是眼下存身之道,我都得依附徐家这棵大树。先生有雄心壮志,又是功名傍身,何不出去闯荡一番?”
“一个举子,上哪里闯荡?”陈实疑惑道。
“中书舍人如何?”徐元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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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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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人微言重
第八十章换个爹可好?
“中书舍人。⊥”陈实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他竟然跟我说:中书舍人如何?呵呵呵,就像是说喝杯茶吃碗饭一般轻松,着实吓了我一跳。”
陈实此刻坐在徐阁老的书房里,对面就是曾经叱咤风云执掌国是的徐阶。徐璠坐在下首,但是父亲在场,让他不敢表露出太大的情绪。
不同于夏圩新园的会议室兼会客室那般豪华。这里无论是黄花梨家具还是墙上的字画,都透露出浓郁的學术气氛。华夏自古以来學而优则仕的传统,基本做到了官员与學者的融合。越是富贵人家,越是需要与之匹配的學术地位,否则就会被视作土豪暴发户。
徐阶燕居时喜穿道袍,神情淡薄,宛如道德高士。此刻斜靠在罗汉榻上,并无一丝松垮的感觉,只有飘逸不拘。明明同样的动作,而让人有不同的感观,这就是气质的妙用。他听了陈实的回禀,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却道:“邵芳要来见我。”
陈实疑惑道:“此人在南直也有些名望,将欲见公,所为何事?”
“我昨日命人去传了徐元佐来,等他到了正好一起说。”徐阶道。
陈实心中却有些忐忑。他本以为徐阶对徐元佐只是一时兴趣,有心栽培,就像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富豪见某位穷亲戚可怜,随手赏个十几二十两银子。能说这富豪真与那穷亲戚感情深厚么?
即便徐元佐是个神童,但只要没有中进士,神童也别想神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徐阁老竟然会想到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参与正事了?
陈实现在是真的后悔刚才说话太过孟浪轻佻。
可以说,徐阶有多么看重徐元佐,他陈实在阁老心中就要扣去多少份量。
徐元佐进门的时候,只觉得当今的交通条件实在太令人痛苦了。
后世二三十分钟的路程,在现在竟然要走两个小时。这还是在大明的经济发达地区,还是修缮良好的官道。他真的很难想象此时的西北乡村会是怎样的路况。
说起来他并非第一次走这条路,会有如此激荡的心情主要是因为阁老召见。
徐阶可是真正的国家领导人啊!是有资格用“当国”两字来形容的大人物。
徐元佐赶到的时候,徐阶书房里的小会已经开始了。此间管家徐庆满脸带笑,将他带到书房门口,进去通报。只是脚跟打转,徐庆就出来道:“元佐,老爷要你快些进去。”
徐元佐微微颌首表示谢意,一整身形,往里走去。
徐阶看到徐元佐进来,眼神一晃,敏锐地发现了徐元佐的不同。
上次相见,徐元佐是个外表蠢笨,暗藏内秀的异人。如今再看,这内秀已经透了出来,身上肥肉不见,只是越发紧致结实。
古人以相由心生为圭臬,看人先看神,再看骨肉,由此判断一个人的前途和人品。从战国时候崇尚双眸方肋的异相,到魏晋时候的人物评点,乃至曾国藩**裸写下,华夏就是个看脸的地方。
见徐元佐能在短短月余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徐阶倒比任何人都激动一些。
徐元佐只是认为自己锻炼身体颇有成效。其他人则以为他年纪大了,身形长开了,自然会显得瘦一些。只有徐阶相信,徐元佐这条雏龙,正是因为与徐家相得,所以才能如龙入海,一展真颜!
寒门出一贵子,总是以“犹龙”来形容,并深以为傲。
世家则因为贵子够多,所以更希望自己的家族如同一片大海,有群龙遨游。
当然,阁老的激动却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尤其徐阶这样打入敌人内部,煎熬十数载的高人,皮里春秋神功早已臻入化境。
“元佐,你可听说过邵芳此人?”徐阶一边命徐元佐坐了,一边开门见山问道。
徐元佐见徐璠、陈实都是散坐,自己却不敢放松,颇有坐相,方道:“曾听人呼他丹阳大侠,却不知此人根底。”
“此人是丹阳豪富,往来权宦之间,颇有牵丝拉线之能。”徐阶淡淡道:“既然江湖有侠名,想来也是个遍施小惠之徒。”
徐元佐心中暗道:邵芳的确是个政治掮客,看来已经立项投资了。
“他想在近期拜会老夫,元佐以为呢?”徐阶缓缓道。
徐元佐当然知道徐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更多的是一种对晚辈的指点,道:“他若是只能拿出数万金去京中奔走,为阁老复相。那么见了也没甚么意思。”
徐阶面无表情,似乎是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阁老若是见也不肯见他,恐怕他会立刻调转车头,去为高新郑疏通。”徐元佐顿了顿:“高新郑那人经不住大义的诱惑,多半是会肯跟他合作的。”
“阁中诸佬会如何?”徐阶又问道。
徐元佐刚要说,话到嘴边却是变了一变:“小子身处江湖之远,哪里知道庙堂之上的事,又如何能够点评宰相。”
“你刚才说高新郑倒是很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科道老手呢。”徐阶口吻不重,这内容却是沉甸甸地如同一座大山。也亏得徐元佐机灵,没悬崖勒马,否则就不是口头教训了。
“小子道听途说拿来卖弄,实在是大错!请阁老责罚。”徐元佐连忙起身谢罪,腰都弓成了个虾米。
徐阶嘴角隐隐上扬,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讨便宜。”只要他肯“责罚”,那就是真的将徐元佐当做了孙辈自家人看待。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对付别人或许还有成功的机会,用在人精徐华亭面前,就有些逗乐子的感觉了。
“老夫看你是块璞玉,就是欠人琢磨。”徐阶轻轻抚须:“你家本与我家同宗,莫若就认了鲁卿做父亲,常受教诲。”
徐元佐没想到天下砸下来这么大一块馅饼,登时蒙了。
华夏重文统而轻血统,继子、养子所享受的待遇基本与血亲之子相当。不同于后世的“干爹”,明人认爹那可是来真的,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服丧举哀,都跟亲儿子一样。
而且现在这个世道,认爹也很普遍。简单分类有两种,其一是宗族血亲为了承祧香火而过继子嗣。其二是认了能得好处,譬如认陆夫子当爹就可以免杂役;又譬如中贾芸认贾宝玉当爹,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徐璠的儿子徐元春已经是生员了,眼看着孙子都要出来了。所以徐阶让徐元佐来给徐璠当儿子,纯粹是一门福利。就算得不到徐璠的家产,徐家的无形资产也是非比寻常的。
见徐元佐闷在那边,徐阶倒是放心了:此子虽然重利,但胸中自有分寸,还不至于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