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花锄与农家锄地的锄子不同,锄柄不过二三尺,并砸不到地。
徐贺猛地没有收住力,差点砸到自己腿上,吓得打了个踉跄。等他站稳再看,徐元佐已经被那壮汉放了下来。
“有种打死我啊!”徐元佐跳脚叫道。他是真的死的心都有了。
徐贺邪火更甚,突然身边一阵风刮过,竟然是那个老态龙钟看似随时都会倒地不起的看门老仆。
这老仆是真的动了怒气,手中一条棍棒宛似出洞乌龙,流星赶月一般朝徐元佐和那壮汉追去。
“快跑!”壮汉刚放下徐元佐,见父亲追来,直接将这小胖贼抗在肩上,脚下生风。他眼看前面八尺高的围墙,竟然一脚蹬在墙面,猿猴一般跃了过去,赫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徐元佐的胃撞在壮汉的肩胛骨上,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前金星晃动,口中酸水直流,恍惚间如腾云驾雾,再眨眼却是高空坠落。
壮汉却不管徐元佐生不如死,只是一味跑动,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徐元佐已经背过气去了。
在重重砸在地上之后,徐元佐终于一口气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算你贼娃运气好。”壮汉喘着气,拉开短衫的衣襟用力扇风,毫不介意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方形的胸肌。
“我运气……好什么……”徐元佐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扶了扶脑袋,这滋味比穿越还难受。
“吓!你是不知道我爹的厉害!要是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残废!”壮汉重重道:“想当年跟戚爷打仗的时候,他一杆旗枪能挑五六个拿长刀的真倭。”
徐元佐一边抚着胸口,问道:“打倭寇的时候?”
“嗯,老爷子丙辰年跟的戚爷。”壮汉道。
“那就是……嘉靖三十五年,十二年之前?”徐元佐心中一算:“老爷子高寿啊?”
“我爹今年七十三。”壮汉撇了撇嘴:“戚爷当初选兵的时候有规矩,不收年过六十的。后来见我爹实在太猛了,这才破格收入军中。”
徐元佐见这汉子也就四十上下,看来猛人老伯是三四十岁才得的这个儿子。不过这样的儿子不都当宝贝看么?今天打杀起来却是如此杀伐果断!
“戚爷如今调到蓟镇去了吧?”徐元佐记得戚继光被委任总理练兵,封右都督就是在隆庆二年,只是不知道几月。
“嗯,听说是去年调走的。”壮汉漫不经心道。
徐元佐又泛起了一个疑问:“壮士,令尊大人为何会沦为徐家的仆人呐?”
戚家军是募兵制,给钱打仗。戚继光一调走,大部分人也都各回各家,好似在外打工一样。但是募兵的收入不低,再不济也能混个自耕农,怎么会沦为奴仆呢?
更何况老爷子使的是旗枪,起码是个旗队长,怎么也算是军官啊。
壮汉脸上一红,声如蚊呐:“还不是为了我,唉,我也是一时昏头了。”
徐元佐一副了然的模样,道:“大丈夫谁能事事谨慎?哦,对了,我不是小贼,我是徐家的伙计,姓徐名元佐,如今负责处理这栋新园子的相关事宜。刚才那个是我爹。”
壮汉显然有些窘迫:“那你岂不是管着我爹了?”
“说那些!”徐元佐笑道:“兄台尊号大名啊?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该当多亲近亲近。”
“我叫罗振权。”
“罗大哥!”徐元佐起身抱拳。
“徐兄弟。”罗振权也不是个扭捏人,与徐元佐交相一拜,算是有了交情。
徐元佐笑道:“我看罗大哥身手也是不凡得很。老爷子当年是旗队长,你是使什么的?”
罗振权支吾左右,见徐元佐一脸好奇,实在不好意思扫了这位“兄弟”的兴致,嘴唇蠕动,语速飞快:“长刀。”
徐元佐心中一过。戚继光在东南最常用的是鸳鸯阵和三才阵,标配是藤牌、圆盾、旗枪、长枪、狼筅、倘钯……莫非说的是军刀?军刀是人人都有的副手武器呀。
“罗大哥莫非是没参加东南抗倭?”徐元佐笑道:“戚爷军里哪有只用军刀的?”
“我当然参加了!”罗振权声音一响,旋即沉闷下来:“只不过……我是倭寇那边的。”
徐元佐仿佛听到了咔哒一声,那是下巴脱臼的声音,心中暗道:你们爷俩这算不算是上阵父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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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罗家子
如果将“倭寇”视作一家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板和管理层全是中国人,只是在基层一线员工中有部分日籍雇员,此公司能算是日本公司么?
当然不能。
事实上的倭寇组织就是这种状态。
当时日本战国乱世,破产武士和浪人便依附明国的走私海商,充当打手。这些走私海商为了避免家乡的亲人受到牵连,也剃发倭服,冒充倭人。由此才有了“倭寇”的说法。
嘉靖年间倭寇大规模肆虐东南沿海,从山东到广东,整个大明海疆处处烽烟,正是这样一群“倭寇”作乱。
“罗大哥是跟哪位海主?”徐元佐问道。
罗振权意外地看了徐元佐一眼。
倭寇的名声在江南实在太臭。
虽说他们的正职是武装走私商人,上岸打劫村落市镇只是副业,绑架勒索地方豪门也不单单是求财——更多是讨债。然而他们绝不是军纪严明的戚家军、俞家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掳掠乃是常态。
在倭寇最为猖獗的时候,甚至还有围攻县城的记录。
与后世小宅男对海贼充满了浪漫情怀不同,如今距离史上第一海贼汪直被杀只有九年,江南百姓对过去的悲惨经历记忆犹新,谁都不会对倭寇如此和颜悦色地称为“海主”。
“你也下过海?”罗振权眉头挑起:“不对啊,你才多大啊?”
“不,我只是……”徐元佐本人又没有受过倭寇祸害,作为一个后世人,对日本有着天然仇恨,又不曾切身经历过海贼闹东南的痛楚,想想那帮大明海商能叫“太君”当“走狗二鬼子”,多少还有些翻身做主人的暗爽。
当然,三观必须端正,对于海贼海商那种不遵守法律和人道主义,残虐民众的犯罪集团,必须要严厉谴责。
“我只是觉得下海的人总有缘故。”徐元佐道:“谁会无缘无故下海呢。”
罗振权叹了口气:“的确是。或是在家乡杀了人的,或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的,还有不少是被掳走没办法才入的伙。”他顿了顿,又苦笑道:“我下海算是最没名堂的了。”
“哦?罗大哥是什么缘故?”徐元佐颇为好奇。罗振权已经将大明海贼的主要来源都说了,却偏偏又说自己跟这些人不一样,这岂不是着实令人费解?
“我就是看下海的人挣的银子多。”罗振权道:“那时候脑袋一热,就跟着去了。”
无论是投入行伍还是聚众落草,或是通番下海,乡党永远都是最佳人选。想想也是,若是海贼倭寇来自五湖四海,走到哪个村子都有亲戚,那还怎么打劫?肯定是要聚拢一个村的人,打劫另一个村的人啊。
徐元佐没想到罗振权的初衷竟然如此直白,没有苦大仇深,没有被逼无奈,没有任何借口,就是一个“贪”字!
为了一个“贪”字就可以杀人越货!
“想来徐兄弟肯定看我不起。”罗振权颇为落寞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看不起当初的自己。这些年来回想起来,真是害人不浅。非但害了那些不认识的人,也害了我爹。”
“浪子回头金不换。”徐元佐深吸一口气:“好男儿谁个不想风风光光,让人仰视?只能说罗大哥走错了路罢了。”
罗振权盯着徐元佐,好像一定要从他脸上挖出嘲讽和言不由衷的虚伪来。
“我是说真的。”徐元佐道:“不瞒罗大哥,兄弟我的志向也不小。如今虽然只是个小伙计,但未来总有我扬名立万,一言九鼎的时候。”
“兄弟啊,哥哥我托大劝你一句。”罗振权终于相信了徐元佐的真诚,却会错了意:“朝廷还是势大,想当初徐海带着好几万人跟朝廷对战,还不是给打得稀烂?我当年跟着五峰老船主,开始肆无忌惮横行东海,但是真跟朝廷兵战上,五岛男丁百不存一啊。”
罗振权说着,面露惧色:“朝廷真不好惹。”
徐元佐忍不住仰头大笑:“罗大哥,要想发财可不是只有偏门走。大哥若是不信,且跟着我走一程,我定能让大哥看到,许多合法生意要比海上劫掠还要赚钱。”
罗振权不信:“当真?”
徐元佐举起右手,指着太阳:“我徐元佐指日立誓,必要风光无限,出人头地!罗大哥,你若是愿意追随于我,必不负你!”
罗振权微微眯起眼睛:“你给我多少工钱?”
徐元佐颇有些气馁。不过咧嘴一笑,心中却又有些得意:从罗振权话里话外,他都听出此人是个重利之徒,而且毫无忏悔之心。他内心中觉得“害人害己”,只是因为被戚继光、俞大猷等朝廷名将打得胆寒,并非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悖道义。
可以说,罗振权贼胆已破,贼心未亡。
这样的人就如鹰犬一般,只要调教到位,便是手下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