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徐阶微微摇头:“无妨。君子本就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这里面只是讨论声乐之辞,日后也要收入我的集子之中。你整理出来刊印,并未诬他,又无关于人阴私,有甚关系?”
只要不是污蔑,不涉阴私就可以随便印么?终究是人家的私人信件呀。
徐元佐心中默默吐槽,接过了老先生给的信纸:这老头恐怕没费什么力气,同样拿到了王世贞的笔墨文章,还省了润笔,避开了亏欠人情。联络了故旧感情,一石一窝鸟!果然……太有计谋了!
不知不觉中,徐元佐对徐阶的钦佩更上一层楼。
徐阶将信给了徐元佐之后,又道:“你如今也是学校中人,日后出门要有体统。我便给你取个表字,也方便别人称呼。”
徐元佐也老觉得不方便。以前那个环境下人人都是指名道姓,直呼其名,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大家都是称呼字号,只有自己被人呼名,一听就十分低端了。他笑道:“多谢大父!”
徐阶端起茶盏想了想。道:“敬琏,可好?”
徐元佐一听就知道了,道:“琏者,宗庙之礼器也。我名为元佐。自然要礼敬宗庙,方是良臣。”
徐阶笑了笑,吐出三个字:“公冶长。”
《论语?公冶长》: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这话是说子贡找孔子要个评价。孔子说:你的确是个东西。子贡问:什么东西?孔子说:“是瑚琏啊!”
瑚琏是宗庙里盛放黍稷的礼器,孔子也算是给了个很不错的评价,认为子贡是个可以辅佐君侯安邦定国,承奉先君的有为君子。
徐阶点明《公冶长》篇。言下之意就是要徐元佐效仿子贡,期许之深厚自是不言而喻。
徐元佐颇有些不好意思,谢道:“孙儿只愿尽力而为,不负大父期盼。”
徐阶微微颌首,对“敬琏”这个字也是越想越满意。
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以为取“瑚琏”的次字是因为排行。对于知情者而言,取“琏”字又代表“吾从周”瑚琏是同物异名,夏人称瑚,周人称琏,用琏而不用瑚,自然是从周礼。
徐元佐自己默读了两遍“徐敬琏”,平仄有致,朗朗上口,雅而不冷,通而不俗,实在是个有低调实用有内涵的好字。他当即铺纸研墨,将自己得蒙徐阶赐字的事告诉了母亲,并且要母亲“有限度地”传播给亲戚们知道。
若是下回见了面,人家还是叫他名字不称呼以字,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表字?
这可是元揆首辅赐的字呢!
信送出去没两天,沈玉君却找上门来了。
“我听说你又得了道试案首?”沈玉君面色有些古怪。
徐元佐呵呵一笑:“侥幸。”
“我看也是。”沈玉君没好气道:“你何时起身?”
“不急吧。”徐元佐还在跟张汝霖培养感情。
“怎么不急!”沈玉君是真急了:“你在这儿高床软被、四海珍馐,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我可是在船上过苦日子呐!”
徐元佐这才想起来,连忙抱拳道:“抱歉得很,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去打听一下。”
他知道徐阶不可能在山阴张氏住得太久,本不打算主动去问,但是沈玉君显然等不及了。
“大父,咱们逗留绍兴,是在等人么?”徐元佐去找了徐阶。
徐阶一手持书,一手抚须道:“一个是我的客人,还有一个是你的嘉宾。”
徐元佐的好奇心登时被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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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飞鸽传书
徐元佐不知道自己的嘉宾是谁,但是看徐阶胸有成竹,显然是一份不小的礼物,多半是个能力卓著的幕僚文主吧。
沈玉君知道徐元佐一时半会走不了,索性先回崇明。她留下了两只信鸽,能够归巢。又怕徐元佐不会用,特意叮嘱了一番,最后道:“提前三天放它们回来,。一般是不会误事的。你可别天快黑了才放它们。”
信鸽虽然会找地方过夜,但是在残酷的大自然,过夜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江南临海地区没有大型猛禽,但是会爬树的豹猫长虫却不少。
徐元佐当然明白,看着两只瓦灰羽毛的信鸽颇有些兴趣。
沈玉君见徐元佐这般喜欢鸽子,笑道:“没见过真的飞鸽传书吧!”
传说中西王母就用青鸟跟汉武帝交笔友了,古人也常常说鸿雁传书。不过华夏最确定的培养信鸽传信出现在唐朝岭南一代,在宋朝扩散到了南方大范围。
鸽子并不像《哈利?波特》的猫头鹰那么靠谱,在漫长的旅途中很可能遭到天敌的袭击,所以短途安全可靠,比人传递更快,成本更低。
一岁左右的信鸽大多能在八个小时内,从四百公里之外从容返巢。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陆地动物能做到这点。
“你们有没有订立血谱,挑选种鸽,培育中短、长远两途分离的信鸽?”徐元佐问道。
沈玉君被噎住了。
徐元佐浑然不觉,道:“有的人跑得快,有的人耐力好。鸽子也是一样,有的鸽子爆发力强,一天能飞数百里。有的鸽子耐力好,短途飞得不快。但是上万里都能飞下来,所以要根据血统分开训养。”
“你倒是懂得挺多嘛。”沈玉君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百科全书式的徐元佐击沉了。
徐元佐叹了口气,暗道:我小时候还参加过信鸽协会呢。
“鸽子是真好朋友。”徐元佐道:“你可能只是把鸽子当个工具,其实它们也通人性。而且毅力更甚许多庸人,哪怕数千里之遥都要返巢。真用心跟它们住久了。你会发现它们比许多人都要可爱。”
“臭。”沈玉君蹙眉道:“我们养鸽子,就是带在船上报信求救,没那么多事。”
“呵呵。”徐元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客栈,不由暗骂一声“脑残”!
即便没有现成的信鸽,普通鸽子也足以完成从唐行、商榻诸地的信件传送啊!返巢是鸽子的本能,就跟人有钱就要买房一样。
若是再能够进行基本的训放,即便是短程信鸽都能轻松完成三百公里的空程。
徐元佐在自己最心爱的一羽鸽子失踪之后,就再没养过鸽子,以至于忽略了这么大的利器。以他掌握的理论知识。要训养出能飞一千五百公里超长程的信鸽需要看运气但这用不上。
培养七百公里到一千公里的中长途信鸽,可行性还是挺大的。
至于三百公里以下的短程鸽,在不考虑竞赛分速的情况下,根本连训都不用训,养熟了能返巢就行。
“对了,你家有多少鸽子?哪里找的人养?”徐元佐问道:“我是真喜欢,也想弄些。”
沈玉君只看徐元佐熟练地捧着鸽子,就知道他不是吹牛。她道:“我家大概有百来羽鸽子。是个从广州雇来的粤佬在养。他们那边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鸽子,每年五、六月里还有放鸽大会。风气极盛。”
“唔,这样太好了,还得麻烦表姐帮我也雇几个来。”徐元佐想了想,又道:“凑个整数,就雇十个吧。”
沈玉君吓了一跳:“十个?你要养多少鸽子!你雇上一两个,给他们打发几个徒弟。鸽子实在多了还可以加些奴仆听候调派,哪里需要十个?”
“这就是咱们的眼界之别了。”徐元佐笑道:“你养鸽子只是报信。我养鸽子……”
我养鸽子可是要改变这个时代!
徐元佐想了想,这话说出来有些太过中二,还是算了。
沈玉君见他说话到了一半又吞了下去,追问道:“你养又如何?”
“我养鸽子。是为了好玩。”徐元佐随口敷衍道。
沈玉君真想一脚踹上去。
徐元佐有了这两羽鸽子之后,连书都不读了。他整日与鸽子为伴,喂食喂水,打扫鸽舍,亲力亲为,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与一群鸽子做朋友的童真时代。
虽然明朝读书人本就有大量的时间钻研兴趣爱好,而且被视作风雅,但是看到子弟不读书,整日玩鸟,还是会让长辈担心玩物丧志的。自己家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人家家里做客,若是仍旧放纵就显得家风不够整肃了。
徐璠与张元忭说了此事,希望张元忭能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一下。
张元忭却觉得徐元佐可能是有些灰心。
“元佐天资过人,却答应弱冠之前不作时文,不入乡试……会否因此而颓唐呢?”张元忭道。
徐璠也有些怪林大春多事:张居正十二岁就补生员了,杨廷和十三岁就中举人了,成化年间庐陵人王臣,十六岁就已经中进士了……我儿元佐十四岁才进学,你就那么多事!还要弱冠之前不与乡试……这不是耽误人么!
不过这事是徐阶和林大春两位密友私下商定的,徐璠能够腹诽林大春,难道还能腹诽自己老爹么?
“还是开导他一番吧。”徐璠道。
张元忭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但是他与徐元佐有朋友之宜,却无教训人家的身份啊!
何况只是玩个鸟嘛,哪个少年不喜欢飞鹰走狗,还有人十四岁就流连花街柳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