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接过照片,诧异地盯着照片里明楼模糊的身影,愣了一会儿轻声回道:“我师哥明楼和他的管家阿诚。”
“他们之间关系如何?”
“铜墙铁壁。”
“是吗?”南云造子讪讪一笑,“你叔叔汪芙蕖,作为上海新政府金融业的首席投资顾问向新政府郑重推荐了他。”
汪曼春一听,忙追问:“他会回来吗?”
南云造子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认为呢?”
汪曼春目光黯淡:“不知道。”
“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关系。”汪曼春听到南云造子这样问,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听说,你们是曾经的恋人?”
汪曼春苦笑:“曾经的小师妹。”
“明白了。现在上海的金融市场很混乱,特高课和76号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维持社会秩序,金融稳定了,才能稳定人心。”
“是。”
南云造子从她手里拿过照片,又看了一会儿,笑道:“我有预感,你们师兄妹很快就能见面。”
汪曼春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南云造子,抿嘴浅笑一下,眼神中竟泛出一些惆怅。
1939年的香港,风和日丽。
阳光穿透咖啡馆的窗户笼罩在明楼的身上,斜照在他的脸上,与坐在对面的法国女孩低声笑语,相谈甚欢。音乐、阳光,咖啡馆里的情侣们享受着下午的宁静与祥和。明楼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坐在窗边微笑着端起咖啡品尝着,锐利的眼神时不时地透过窗户探视着街对面香港皇家酒店的大门口。
窗外的香港皇家酒店,一番气派景象。
日本军部顾问、经济课课长原田吉熊走进酒店的洗手间,把公文包放在洗手池边上,专注地洗着手,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在自己身后拖地的酒店“清洁工”。
倏地,他被人从后面紧紧箍住颈部,只觉一根细细的类似铁丝的东西套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拼命蹬着腿,眼睛圆睁着,脸色逐渐憋得通红,最终在恐惧中毙命。
“清洁工”用最快的速度清理现场,又把原田吉熊的尸体拖到厕所的格子间后,才把公文包叠放到洁车的防水布下,步履稳健地走了出去。人来人往的酒店,谁也没有注意到“清洁工”的异样,而“清洁工”就这样在几名酒店安保人员的眼目下穿过大堂,走出了酒店。
“香港旅行能遇到您,真是荣幸。您不打算回巴黎教学了吗?说实话,我很喜欢上明先生的金融课程。”女孩满脸堆笑,眼神有些钦羡地盯着明楼。
明楼浅浅一笑,叹道:“巴黎有我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也很想过一种悠闲又富有情趣的生活。不过,现在真是无从选择。因为我们脚下的路只有一条……过山过水,总是要过的。除非,战争结束。”
“可是,战争才刚刚开始。”
女孩话音刚落,只见阿诚走了过来,俯身对明楼温语说道:“先生,我们得走了。”
明楼道:“现在?”
阿诚点点头没有说话,女孩有些诧异,脸上竟现出有些舍不得的小情愫。
“我刚刚才和巴黎来的这位小姐建立起美好的友谊……”
明楼一脸无奈,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诚截住,道:“您的友谊,等下次邂逅再来完善吧。”
女孩儿扑哧一笑,明楼忽觉尴尬,夸张道:“战时的情况真是糟透了,身边的人总是这么没礼貌。”说完,笑着站了起来。
“还会见面吗?”女孩追问。
“……当然!”明楼思忖几秒,“再见,美丽的小姐。”
“再见,明先生。”
明楼向女孩挥了挥手,转身向咖啡馆门口走去,阿诚也向女孩微微点头紧随其后,两人先后走出了咖啡馆。
黑色福特车上,阿诚把公文包递给坐在后面的明楼,随后发动汽车。
明楼打开公文包,仔细地翻看着,面色些微凝重。
“原田熊二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汪芙蕖和您的师生关系了,幸亏我们下手快……”阿诚边开车边说道。
明楼一语不发,只顾看着手里的“文件”,当看到其中一页写着“神出鬼没的毒蛇”时,凝重的脸上泛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阿诚,干得漂亮。”
“他在明,我在暗。”
明楼摘下眼镜,从衣兜里拿出绒布擦拭着镜片:“有时候,真想找个机会体验一下。”
阿诚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明楼,笑而不语。
“明楼此人行踪飘忽不定,有半年在国外的信息空缺,显而易见,此人来路不明。”明楼放下文件,呵呵冷笑道,“查得够仔细。”
“好在是他一个人对您的秘密调查。”
“不是他一个,他受命于人。”
阿诚追问:“谁?”
“南云造子。”
“特高课?”
“或许还有汪芙蕖本人,不要忘了,原田熊二和汪芙蕖是当年日本帝国大学的同窗。还有……”明楼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顿了顿,“汪曼春。”
阿诚沉默,继续地开着车。
“听着,回到上海就跟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遇事不能私下做决定,除非遭遇生死选择。”明楼嘱咐道,“凡事必须按计划行事。”
阿诚点头称是,明楼继续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公众场合我们要表现得有分歧,让人觉得我和你之间并非铜墙铁壁。清楚了吗?”
阿诚肯定回应:“明白。”他眼神一直盯着前方,汽车缓缓前行着。
“明台是今天的飞机赴港吧?”明楼突然问道。
“是的。”阿诚说,“明台的飞机是今天上午十一点钟,从龙华起飞。我们的飞机是中午十二点飞往上海,刚好和他失之交臂。”
明楼看看手表,指针指向10:45,继而喃喃自语道:“十一点,明台现在应该登机了。”
阿诚感觉到了明楼的担心,笑道:“大哥,明台聪明懂事。您放心好了。”
“……但愿这小家伙安安分分的,到了港大,好好读书,这一路上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明楼戴上眼镜,眼镜片经过擦拭,异常清晰。
舷窗外一片云海,霞光万道映在云海之上,仿似一片绚丽夺目的神仙境界。
“一排枪、一摊血、一个政权。”一张过期的香港报纸,被随意地扔在靠椅边上。
飞机的贵宾舱里坐着六七人,很安静,除了一个犹太小女孩调皮地在过道上来来回回走动,几乎没有特别的声音。
明台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西裤有些长直到脚面,而身上的领带、领带夹、皮带、袖扣无一不是精品与明台相隔一条过道的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正是国民党军统上海站情报科科长、战时特务军校上校主任王天风。
王天风带着一些异常的眼光审视着他,明台感应到了中年人目光中所夹带的一丝不屑。他并不介意,只是不时地跟那个蹦蹦跳跳,来回穿行在机舱的犹太小女孩儿用希伯来语交谈着,小女孩笑声朗朗,明台一脸阳光。
此时,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进机舱。小女孩被父亲用蹩脚的中文喊回座位,看到服务生进来小女孩要了瓶法国汽水。
服务生推着餐车又走到明台和王天风的中间,向明台问道:“先生需要点什么?”
明台看了一眼王天风,示意道:“您先来。”
王天风点头,笑道:“红酒。”
服务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明台问道:“您也一样吗?”
明台摇手道:“我喝香槟。”
服务生动作麻利地给明台倒了一杯香槟后,又从餐车里拿出一瓶红酒,为王天风倒了一杯。如果不细看,并看不出他倒酒的双手在颤抖,而这一些细微的举动却都在明台的眼中,被看得一清二楚。
王天风接过红酒,服务生微笑着说了声“请慢用”,僵硬地转过身刚要起步离开,耳边便传来明台的声音:“你这酒里怎么会有玻璃碴啊?”
服务生顿时一怔,心中一紧。
王天风抬眼看看明台,又看看自己面前的这杯酒,不动声色。
服务生僵硬地转过身子,赔笑道:“先生在说笑话吧,哪里会有玻璃碴呢?”
明台忽然一转公子哥的蛮横嘴脸,刁难道:“你说没有?你当着本少爷的面喝了它。”
王天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服务生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的,先生。”说完,伸手过来取酒,就在手指与香槟酒杯触摸到的一瞬间,明台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我这杯,是他那杯。”
一言既出,如雷轰顶,服务生脸色陡变,贵宾室里瞬间站起以郭骑云为首的三名穿中山装的男子。
见势不妙,服务生瞬间抽出隐藏在开瓶器里的弯曲的短刀扑向王天风。明台见状迅捷抬手,以拳撞腕,服务生大叫一声,刀子凌空飞起。明台眼明手快,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开瓶器的螺旋处,抬腿一脚将服务生踢了出去。
这时,两名穿中山装的男子将服务生死死压在地上,贵宾室内也引起一片小骚动,传来犹太小女孩的尖叫声。郭骑云脸色凝重地朝服务生走过去,皮鞋重重地踩在他的脸上,服务生连声惨叫着。
“骑云,别弄脏了人家的机舱。”王云风沉稳的声音缓缓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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