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里有一老两少三个和尚,雀老三占据东海城时,常来庙里进香,时时有施舍,这和尚不恨海盗,倒恨官军的血污了他的庙门。李茂没吭声,士卒们将这老和尚拖到后院无人处扁了一顿。和尚再见李茂时,就变得和气多了。
经历了这一场死命搏杀,突然闲下来,李茂只觉得手脚都在抖,这一战他究竟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杀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不仅做了,还一次杀了这么多,从心理来说,非但没有半点的愧疚,反而有一丝丝的兴奋。军人嘛,战场杀敌便是职责,既无法律约束,也不该受到良心的谴责,理虽如此,但安静下来后,想想那些惨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李茂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化作了自己的军功吗,事实就是如此。
李茂从地上爬起来,丢了血刀,来到大雄宝殿前,摩岢神通端来一盆清水,这胡人小子倒是心细的很,李茂洗净了手,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无语良久,向佛祖叩了三个头。
他起身来,信步走在庙中,摩岢神通挎刀缀在身后。这城隍庙前堂香火鼎盛,香客不绝,后堂却绿树成荫,深幽静谧,同在一座庙中,却是截然两重天地。
李茂看到一个新漆过的门,伸手想推,远远窥看的主持僧飞奔过来,张开双臂拦住,赔笑道:“将军万万不可,这里面进不得。”李茂微笑道:“你和尚在里面藏了酒肉还是女人,为何进不得?”和尚脸一红,连颂阿弥陀佛。摩岢神通喝道:“和尚是嫌打的不够吗?”
和尚一缩脖子,下意思地躲了一下,见摩岢神通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向李茂说道:“不敢隐瞒将军,小僧这后院里住的是秦司马家的女眷,秦司马出城前再三叮嘱小僧要好生看顾,他家那势力,若有闪失,小僧这颗秃头就不保了。”
李茂见他抬出秦文来压自己,心中鄙夷,又见这和尚出语粗鄙,便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便道:“既然是秦司马所托,你该更加用心,出了纰漏,我要你脑袋。”
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和尚扬长而去,和尚闹不明白李茂何来这么大的脾气,李茂自己也闹不清为何自己一听到秦家两个字就这么大火气。
第060章 不速之客
因为是客军作战,所立军功须得主军印证才有效,青墨找到镇海军司勋郎办理相关事宜,却碰了一鼻子灰,司勋郎以不知清海军协同为由,拒绝录功,青墨一听火大了,当场掀了桌子大闹起来。镇海军的那个司勋郎也是个狗脾气,竟下令要把青墨拘押起来,恨的青墨将他逮着一顿痛打,断了两根肋骨起不来身,李茂闻报哭笑不得,不得已只能亲自去找张叔夜赔礼道歉,化解此事。
此刻城中局势已大定,镇海军出榜要求百姓各归各坊,各回各家,不得在街上流连,违者以逆匪惩办,街道上因此空空荡荡,只余各路军马来回。
李茂骑着马走不多远,忽听得街边坊中传来一阵哭喊声,哭声凄厉,闻之惊心,便折身闯入坊门,坊内街道上冷冷清清,两旁民居的阁楼、墙头上却是人头攒动。城中百姓探头探脑往外打望,一见李茂过来,就都缩回头去,待他过去又探出头来。
出事的是该坊西北隅一户姓葛的药材商人家,一伙镇海军士卒以搜捕海盗余党为名闯入葛家,搜走了一尊金佛、两箱首饰和三十匹蜀锦。金佛为葛家的家传之物,葛家宁死不肯放手,士卒殴击家主,威胁要以通匪罪将其逮捕入狱。
这家四个媳妇平素在家横惯了,见此情形坐地大嚎起来。
李茂将那名伙长唤来,问他葛家通匪是否确有证据,伙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李茂就知他是栽赃陷害,便喝令放人。伙长认识李茂,冷笑道:“清海军的粮料官来管镇海军,是何道理?”摩岢神通叱道:“长官便是长官,何来清海、镇海之分?尔等若欲抗命不遵,便是一死。”一个小卒不知轻重,嘿然一声冷笑,笑声未毕,摩岢神通刀已劈到,发髻飞在半空,唬的他当场便溺,众人见摩岢神通目光阴狠如狼,皆骇惧不敢动。
张叔夜在病榻上闻听此事,对副使和众虞侯道:“他还年轻,顾忌甚多,我已老了,这次阎王爷肯放我,已是开恩,我还顾忌什么?弟兄们穷,就让他们拿点,只是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杀人者斩,****妇女者斩。”
待众人退去,又召心腹掌书记到榻前,嘱咐道:“此番破城,李茂功劳甚大,请功时务必要浓墨重彩一笔。”掌书记道:“城是将士们用性命拼下来的,他纵然有功,也是捡了个便宜,怎可委功于他人?再者,密州三番五次催促我们破城,如今好不容易破了城,又要把这份功劳分给他一份,这个……只怕将士们不服。”
张叔夜笑道:“这其中的关节你就不必细问了,照我说的做,自然有好处。”
李茂见到张叔夜,主动请罪,张叔夜笑道:“年轻人火力旺,打打架消消火,正好!至于那几个败类,不从军令,胡作非为,杀了又何妨?”当下对李茂道:“古语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为大将者,杀伐决断,万不可有丝毫犹疑,否则身死名裂,为世人所笑,茂华切记。”又留李茂在营中饮宴,张叔夜身负重伤亲自相陪,李茂不忍拒绝。饮宴到三更方散,张叔夜又留李茂在营中歇息,待李茂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是夜,镇海军以捕盗为名大掠东海城,天明时分,虞侯率兵入城,晓谕三军不得掠人钱财,不得****妇女,不得杀伤人命,违者一律处斩,杀了几个出头鸟后,三军宁定。
阖城百姓齐呼张叔夜仁义。
东海城告破,雀老三身受重伤,海州匪患就此平息,两镇四路大军分区占领了海州一城四县,收捕雀老三余党,安抚百姓士庶,这既是为官军者的责任,也是一桩福利——很多时候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盗匪余孽根本就是官军的一句话。
按唐代军制破城破阵皆为上阵,因此此战虽然以多击少,且一度打的狼狈不堪,但结果是好的。经张叔夜授意,司勋郎具体运作,主持攻城的清海军粮料官李茂以上阵上获立一等功,获酬勋四转,加上他此前在任时积攒了两转功勋,李茂已累计积功六转。
中唐之后,军中勋官泛滥,名不副实,很多将士对此不屑一顾。立功获得勋阶后非但得不到相应的好处,还要拿出一笔费用去兵部买张一文不值的告身,故而多数士卒都不愿意受领这个虚名。
故此当得知外军粮料官李茂获立一等功,众人非但没有嫉妒,反而拍手称快,以为揪了个冤大头出来。
东海城被攻破后,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即宣告结束,官军和叛军正在私下里接触,讨价还价,商议着招安的事。
东海县被一分为三,县城西北及县城归镇海军驻防,东南沿海地区归魏博军,西南归平卢军驻防。清海军此时距离东海县尚有百里之遥,赵和德深恐自己吃了亏,急忙下令李茂屯兵东海县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张叔夜在县城内给李茂划了一块防区,位置就在城隍庙周围,此处商户云集,百姓相对富庶,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
魏博军作为客军,对平乱贡献甚大,作为酬谢,张叔夜本打算将相对富庶的沭阳县交给魏博军驻防,但魏博军却并不领这个情,他们主动要求将东海县的东部沿海交给他们。概其原因是秦家产业多集中于此,由魏博军驻防,更利于保护。
因为田萁的缘故,李茂对魏博军的事格外关心,此刻近在咫尺,更是留心在意。战乱平息后,秦家父子本拟迁回县城,布置家宅,准备婚礼,不意一场大火将秦家位于县城上风上水地段的家宅烧成平地,原定十月初八的婚期只好延后一个月。
忽忽十数天后,逃逸在外的雀老三部属或死或降或流亡海外,如烟云而散。雀老三本人据说在逃往楚州的途中刀伤崩裂吐血而亡,有随从将他的佩刀和衣冠献给官府,又有亲随将一颗高度腐烂的人头献给官府,声称是雀老三本人。
为了稳定人心,李师道要海州地方张榜宣布雀老三已死,海州匪患已经终结。
东海县渐渐地平静下来,逃亡在外的富绅、官员陆续还回,城中秩序井然一新,渐渐恢复了生机。一日,张叔夜请李茂到营中饮宴,席间委婉地提出要清海军撤离东海,李茂以伤员未愈需要养病为由,请求再给自己十天时间。张叔夜勉强答应。
十天过去,清海军的轻伤员基本痊愈,六个重伤员也已能下地走动,李茂通知张叔夜,自己将拔营出城,只将六个重伤员暂时安置在城隍庙里。
张叔夜对此十分高兴,供给清海军的粮饷异常丰厚。
看看的天冷了起来,海州的冬天阴冷潮湿,李茂受不住这天气,就让青墨在地上盘了个火塘,夜间围着火塘烤肉喝酒,也是美事一桩。
这天下午,张叔夜派人送来一条新鲜的鹿腿,摩岢神通用摩岢族手法炮制了,和李茂、青墨围着火塘喝酒吃肉,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忽然,一阵冷风灌进来,吹的火塘里炭火大旺,坐在下风口的李茂急忙用手护住脸庞,饶是他手快,也弄了一脸的炭灰,十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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