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还注意到,任黑胡子怎么威胁陈数,他都没有退缩,他抓着大悦花的手从未松开过,可是现在,当冯布威胁要革除他乡贡的身份时,他却退缩了。
这就是文人士子,功名面前,什么性命、爱情都能变得一钱不值。
李茂问大悦花:“你自己来说,你是愿意跟他(摩岢术)去,还是跟我们去县衙报官?你但凭着良心说话,这里没人敢威胁你。”大悦花凄然地望了眼书生陈数,咬咬牙毅然决然地说道:“父亲养育之恩,大悦花怎敢遗忘,我愿跟父亲回家去。”大悦花向李茂深施一礼,默默地站回到黑胡子的身边。冯布趁机喝令收队回衙。
“这件事我看在李押衙的面子上饶你一次,你再敢骚扰人家,我绝不轻饶。”
面对冯布的警告,陈数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一口。看到这幅情形,李茂感觉像是吞了一只绿头苍蝇,恶心的浑身发抖。
掌灯时分,薛戎回到县衙,派张栓来请李茂,去县衙的路上李茂问张栓:“城里摩岢人跟乞丐帮关系如何?”张栓道:“势同~选~书~网~x~u~a~n~s~h~u~.c~o~m水火,若不是冯布他们强压着,怕是早已火并。”李茂道:“冯布似乎跟摩岢术很熟。”张栓道:“摩岢术跟崔少府熟,跟冯布关系一般。”李茂笑着点点头,又问张栓:“青墨去衙门里做快手补备,你为何不肯去?”
张栓答道:“我性子太耿直,跟他们难以相处。”李茂哈哈笑道:“我听说你拳脚不赖,有空过来咱们切磋一下。”张栓谦道:“幼时练过几年,不过绝不是茂哥你的对手,你的近身擒拿功鬼神莫测,实在是防不胜防。”
李茂淡淡一笑道:“有空我教你。”
薛戎见了李茂就发牢骚说:“县南几个乡在闹水灾,县东却在闹旱灾,今年是怎么了,处处不顺。”
李茂道:“苏振答应拿三百石粮食在城外办几天粥场,借这个缘由我看还是把城里的游民迁到外面去,乞丐帮已经搅的满城不宁,摩岢人更是……唉,简直是无法无天!”
薛戎吃惊地望着李茂,不解为何对摩岢人起这么大火。细问了缘由,吃惊地说道:“这伙人愈发无法无天起来,竟连公差执法也不放在眼里。”叹息一声,又道:“说来也是荒唐,太宗皇帝当年讨平突厥,与诸公议论如何安置残部,房杜诸公意见不一,争执不下,后取迁移十万人去河东之议,这十万人到了河东后,饱受当地豪强欺凌,致使一部分人偷偷逃回草原,继续与大唐为敌,另有一部分人流散到其他道州。
“为示安抚之意,太宗皇帝对天下臣民说:‘自古天下,重华夏而轻狄夷,朕独爱之如一’。官府为此定规立法,给了这些新归化之民种种好处,甚至番汉相争时故意偏袒,目的是为了安抚,使其感沐大唐的圣德,诚心皈依我大唐圣教。两百年过去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已成为我大唐的臣民,与汉民合同为一家,可也有少数人食古不化,抱着草原上的旧习俗不放,拒绝归化。摩岢氏就是其中的一支,他们在河东无从立足,便四处流浪,到处惹是生非。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拿着太宗皇帝的那句话四处恐吓官府,处处以初降之民自居,索要种种好处,地方官府稍有不从,他们便闹将起来,指斥地方违背太宗遗训打压欺凌归化之民,诡异的是朝中总有些人与他们相呼应,一遇到争执,必要打压地方,久而久之,地方官见了他们都不免头疼,避之惟恐不及,恨不得把他们当成人上人供着,唯恐他们闹事把自家前途身家闹没了。”
说到这,薛戎又道:“半个月前他们来成武县,要求在城中化区居住,我要他们去城外居住,他们不肯,我便把他们晾在一边,想屈屈他们的性子,却不想他们竟走通了崔力的门路,不仅进了城,还在十字街口扎下营盘。而今势已坐成,想驱逐,又谈何容易。”
得知崔力是摩岢人的后台,李茂心里倍感震惊,薛戎是位谦和有道的君子,崔力若不是做的太过分的话,他绝不至于不留体面地把崔力抛出来。崔力为何要偏袒摩岢人,原因不难猜测,崔力贪财好色,生活极度奢靡,难保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李茂默叹一声,也无更好的对策。在成武县薛戎虽为一县之长,实权却掌握在崔力等实力派手中,在崔力的压制下,成武县就像是一潭死水,如果没有强大外力的注入,单从内部是很难掀起波澜的。可这外力又在何处呢,李茂苦苦地思索着。
第043章 你让他滚蛋.
摩岢族人虽迁居内地多年,却还保留着一些草原上的习俗,比如晚饭后总要举行集体篝火晚会,比如入夜后营帐内不点灯烛,比如未婚女子可以在自己的寝帐内容留陌生男子过夜。
摩岢族人奉行一日三餐,晚餐在黄昏前后,晚饭后,族里的年轻人就在营地广场上架设起篝火,阖族老少围坐在篝火旁饮酒畅谈,兴致高涨时,男男女女载歌载舞,此等异域风情顿时吸引了城中许多浮浪子弟来围观、起哄。摩岢族的年轻姑娘热情奔放,风俗野蛮开放,她们会主动出击邀请围观者加入她们的篝火晚会,如果对上了眼,她们不介意携手赴罗帐,做一夜露水夫妻。
至于临走时是否留钱,则完全是你情我愿的事,摩岢人对此并不强求,不过自觉占了人家便宜的汉家子弟多半会留下一些钱财,算是朋友间的馈赠还是嫖资,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这日又是族中议事之日,晚饭后,首领摩岢术的营账里就坐满了人,依旧没有灯烛,不远处篝火的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或是因为白天的变故,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按照草原游牧部落的传统习俗,族中大事皆由长老会议决,摩岢术身为首领,有权召集会议,主持会议,发表意见,却无权左右会议。
他阴沉着脸,始终不发一语。
一个干瘦老头,正声音激亢地做最后陈词:“汉人的官最怕咱们闹事,咱们就把事情闹的大大的,逼薛戎向咱们低头。”
“对对,他不听话就让他滚蛋。滚蛋。”有人附和。
“对,让他滚蛋。”更多的人附和。
事已至此,似乎已没有再议论下去的必要,摩岢术闷闷地叹了口气,借着帐外篝火的红光,他的目光逐次平静地滑过诸位长老的面孔,看到的是一片兴奋和踊跃。
摩岢术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两个月前他们从闹水灾的徐州藤县迁移至此,这场大水灾让他们多年积蓄的财物损失了三分之二,他们已无力再四处迁徙,一个月前的长老会决议到成武县定居三年,以休养生息。
为了执行长老会的决议,摩岢术带人到成武县四处寻找安居之地,他看中了城西铁佛寺旁的一块地,条件十分优越,只是要涉及上百户居民的拆迁,综合考虑后,摩岢术还是决心放弃,身为部族首领,他跟地方官府打交道的经验异常丰富,汉地的官员为了减少麻烦,的确不愿招惹摩岢人,甚至可以说有些纵容,但官就是官,手中有权,岂是软弱可欺的?此事牵涉面如此广阔,势必要引起民变,他们岂肯迁就?
摩岢术的明智被族人视为软弱,六位亢奋的长老逼迫他召开临时长老会专门商议此事,会议的结果是倾全部落之力拿下这块地,作为部落今后三年在成武县的生息繁衍之所。
决议即成,摩岢术只得硬着头皮上阵,与薛戎几番接触无果后,摩岢术转而贿赂成武县的其他官吏,先在城中立住脚跟,继而逐步蚕食,造成既成事实后,再向薛戎摊牌。
计划执行的并不顺利,汉人对土地的执着完全超出摩岢术的意料之外,即使有当地官府袒护,摩岢人的蚕食计划也举步维艰。
碰了一鼻子灰后,摩岢术再度将目光转到薛戎身上,准备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逼迫他乖乖就范。
帐外的篝火晚会已经进入高潮,激越的鼓点击打在鼓上,也激荡在人的心头,引发心脏砰砰作响,时刻有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危险。
一个年轻摩岢族未婚女子牵着她的情郎昏头昏脑地撞进了营帐,在众目睽睽下,像头受惊的小鹿,跳着逃了出去。她的情郎却昏头昏脑地站在那,手搓着手,不知所措。迫不得已之下,姑娘又红着脸冲进来救走她的情郎。
营账里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霎时一扫而空。趁着众人高兴,摩岢术咳嗽了一声,开腔了:
“五叔。”
尽管心里不痛快,这声五叔还是叫的极亲热,摩岢族首领满脸堆笑,态度十分亲和。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崔力收了咱们的好处,已经答应好好运作一番。薛戎嘛,出身世家大族,又是个清谈书生,并不擅长实际政务,他这个县令其实是个摆设,在成武,真正说话算数的是崔力和冯布这些地头蛇。”
“术,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个黑瘦老者冷冷地打断了摩岢术的话。
“什么意思,还不是那个意思!让咱们再等等呗。”
“六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崔力收了咱们的好处,答应给咱们办事,结果呢,两个月了,办成了吗?”长老摩岢拨养着一部一尺长的大胡子,因为激动胡子抖的天女散花般,他曾经做过两任首领,在族中威信极高,他又是摩岢的叔父辈,说话时的语气难免有些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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