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太监 (吝啬依然b)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吝啬依然b
- 入库:04.13
☆、第十一章 再相遇君臣话古
朱翊钧从张鲸嘴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廷推当中获得多票赞同,自己也同意的新任吏部尚书梁梦龙是走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的关系。
那徐爵与乾清宫管事牌子张大受当年本都是待罪之身,冯保欺负自己年幼,不但将这二人救出,还委以重任。这么多年过去,二人靠着冯保的关系,贪渎卖官,犯下了无数罪行,而自己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没有任何办法。
他又想起适才跟张四维与申时行商议让宫女进内书房读书,被两位内阁辅臣当面拒绝的事情,一句话突然在他脑海响起:“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陈默的面容随即浮现在他眼前。
他皱眉攒目,拳头握紧,牙齿咯嘣嘣直响,好一会子,才算冷静了下来。
张鲸一直在旁边伺候,亲眼目睹了朱翊钧面色的种种变化,心中暗喜,忍了数忍,终于端了杯参茶上前:“万岁爷息怒,犯不着跟徐爵那样的人动气……都怪老奴才一时口快,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说着,他一边不轻不重的扇自己嘴巴,表现出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子,演技比起陈默来也不逞多让。
“行啦,没你的事,挠痒痒似的,逗朕开心还是怎么?”朱翊钧翻了张鲸一眼,随即正色:“好了,你的忠心朕自然知晓,你跟张诚都是打小就伺候朕的奴才,朕的左膀右臂,日后朕还得靠着你们呢。”张鲸从未听朱翊钧说过如此暖心之言,如同三伏天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浑身上下从脑瓜顶一直舒服到脚后跟儿,飘飘然,恍然间不知北在何处,脑子不知怎么一热,噗通就跪到了地上:“万岁爷如此信重,真叫老奴无地自容……有句话一直如鲠在喉,说出来就怕万岁爷怪罪……”“说吧,无论什么话,朕赦你无罪!”“万岁爷已然亲政,冯公仍操政柄,当尽早除之!”此刻张鲸已然有些后悔,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罢心有余悸,以头杵地,不敢抬头,一颗心如擂鼓一般。一阵难捱的静默,朱翊钧目不转睛的望着张鲸的脑瓜顶,仿佛想要看到他内心深处似的,神色变幻,良久才轻轻一叹:“大伴伺候朕多年,又得两宫信宠,这话朕就当你没说,日后不要再提起了……看了半天折子,朕有些乏,你陪朕出去走走吧!”朱翊钧近日来愈发喜欢独行,主仆二人照旧安步当车,不知不觉,竟然又出了东华门,上了护城河东岸的大堤——出城的时候夕阳欲坠,晚霞漫天,张鲸冲守城的统领努努嘴,自有一帮人马暗暗坠在朱翊钧后边保护。心事重重,朱翊钧漫步河堤,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行至河堤中段的凉亭时,发现亭中站着一人,借着暮色打量,竟然又是陈默。张鲸也发现了陈默,这次不用朱翊钧吩咐,自己就躲到了后边没有进亭,同时冲后边跟着的守卫摆手,示意他们躲起来。朱翊钧十分满意张鲸的表现,拾阶入亭,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哇,臭小子,不好好当差,又跑出来偷懒!”“呀--又是你,你想吓死咱啊?”陈默其实早就发现了朱翊钧,却顺着对方,故意做出一副被吓了一跳的表情。朱翊钧果然十分开心,学着陈默的样子,双脚冲外,坐在凉亭边的矮墙上,一边晃脚丫子,一边顺着陈默的视线往河对岸望:“就这么大胆子啊……怎么,又来看你的琪姑姑?”“小爵爷就别取笑咱了成不?”既然朱翊钧说他是皇太后的侄子李铭成,陈默自然更加不会主动点破。事实上,能够跟万历拥有这种十分特殊的关系,绝对是能够让后宫宦官都羡慕嫉妒恨的事情。“好好好,不取笑你,”朱翊钧笑着点头,突然道:“对了,咱听说你最近去了内书堂读书,还出了好大的风头,行啊臭小子,咱还真的小看你了呢……说说,除了《大学》,还看过什么书?”万历居然打听过自己,不禁让陈默有点喜出望外。这可是表现的好时候,他想了想,斟酌着回道:“几年前咱就到府里司房当差了,义父一直对咱不错,除了教咱认字儿,他的书也任咱随便看,可惜咱脑子笨,这么多年,从《三字经》看起,不过看过些诸如《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忠鉴录》《大学衍义》,以及《孟子》《诗经》之类的书。”《孝经》和《忠鉴录》是最近他看的,属于内书堂必修的功课,至于其它那些,也是内书堂要学习的,不过,后世的时候他就看过好多次,现在回忆,竟然可以一个字不拉的背诵出来。这还不算,就是新近看的那些书,居然也能一目十行,记忆十分深刻。这也是穿越以后,他所发现的第二个惊喜。“是吗?可别吹牛,咱得考考你。”史载朱翊钧五岁开始读书,聪明用功,经过这么多年的浸淫,虽比不得朝堂上那些硕儒,学识却也绝对能算的上渊博,闻言开始捡着陈默所说的那些书提问。反正四下无人,陈默着意表现,有问必答,一点也不打磕巴。朱翊钧愈加满意,想了想问道:“既然你说看过《贞观政要》,那你说说,魏征是个什么人?”这个问题,若是换做一个不知历史的人来回答,无非“直言忠谏,兼贤广纳,知人善任”等等溢美之词,或许再加上唐太宗胸怀宽广,虚怀纳谏,君臣二人,千古佳话之类。偏偏陈默就是学历史的,偏偏历史上就记载过万历皇帝关于魏征的评价,现在听朱翊钧问到这个问题,顿时心花怒放,强自压抑着,迟疑片刻,缓缓说道:“按着书中记载以及后世对魏征的评价,此人好像算得上千古名臣的表率,不过,咱不稀罕他。”“哦?”朱翊钧评价魏征还得过几年,此刻一听,双目顿时一亮:“说来听听。”“你想啊,魏征那厮,先事李密,后事建成,又事太宗,忘君事仇,种种行径,不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么?还有,这事儿好歹还能说他个‘良禽择木而栖’,情有可原,可他后来跟了太宗之后,每次谏言,竟然还要留下副本,最后临死前把副本交给了修史的褚遂良,这又是什么行径?这就是求名卖直,沽名钓誉嘛,真要忠心耿耿的话,绝对办不出这样的事来……”“说的好,”朱翊钧想不到能够从一个小火者口中听到如此别出心裁的评论,忍不住打断陈默拍起了巴掌:“说到咱心坎儿上了,咱也读史,每每读到后人夸赞魏征时就纳闷,如此小人,怎么就能流芳千古呢?”“说到这儿啊,咱倒隐约有些想头。”“是吗?”朱翊钧愈发感兴趣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第十二章 闻高见难舍难分
“嗯,”陈默点了点头,也不管天黑朱翊钧根本就看不见,说道:“你想啊,修史的都是什么人?都是那些当官儿的士大夫对吧?就算他们再公正,总也有些私心。他们自然希望遇到的皇帝都是明君,然后自己才能做一个名臣。咱琢磨着,就算秦桧儿严嵩那样的人,从骨子里也是不愿意遗臭万年的。所以,有了这个念头,自然会把魏征跟唐太宗之间的关系大吹特吹……说到这儿,其实那魏征也挺坏的,咱记得他曾对太宗说过,因为太宗是圣君,所以他才敢直言进谏,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太宗:‘你得听咱的话,不然的话,就成昏君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够坏?”这一点朱翊钧倒是从来都没有想的这么透彻过,闻言如同醍醐灌顶,不禁想起本朝那些御史言官们,愈琢磨愈是这么个道理,忍不住再次击节叫好。陈默被朱翊钧夸的面泛红光,夜色中双眸闪闪发亮,有些收不住话匣子的意思:“小爵爷也觉得咱说的有些道理对吧?依着咱说,就是本朝的那些御史言官们大多也有这样的心思,每个人都觉得自个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就连先皇少去皇太后寝宫都敢跳出来横加指责,那不纯粹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说到这里,陈默心中一动,忍不住一阵冲动,试探着说道:“还有,其实就是已故太师,咱也觉得他这人不咋地……”“张先生?他又怎么了?”朱翊钧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的问道。陈默猜不出此刻的朱翊钧心中对于张居正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也无法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出来,不过既然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你想啊,太师教导咱万岁爷勤俭节约,不许这,不许那,他自己呢,生活奢靡无度,根本就不能以身作则,身为先帝托孤重臣,这起码也得算德行有亏吧……”陈默住口不说,朱翊钧却并未追问,而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记得当年张居正修宅子,自己觉得元辅先生俸禄不高,还赏赐了他一千两白银,结果后来听张诚回报,那次张府修宅,居然耗银一万两,比自己赏赐的,足足翻了十倍。还有,据张诚回报,宅子刚刚修好不久,一个锦衣卫的军官就在张居正的老家给他修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宅子。而自己呢,母后想要用私房钱在涿州修个庙,都能被张居正顶回来变成修桥……他沉默了,牙关紧咬,真想冲着宽阔的护城河大声嚷上几句,可他不敢,因为他相信,那样的举动一旦传到外廷,势必又会成为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言官们攻击的理由。朕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够窝囊啊!想到这一点,朱翊钧忍不住有些悲从中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好的又叹什么气?”听到朱翊钧的叹息,陈默反而放下心来。“没什么,刚才你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这话跟咱说说尚可,以后最好少跟别人提,懂吗?”“‘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咱懂,咱就是不知道为啥一见小爵爷就觉得特别投缘……算了,您是什么身份,咱又是什么身份?小爵爷别见怪,小人一时高兴,有点糊涂了。”朱翊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默“小小年纪”就懂得了欲擒故纵的把戏,闻言哈哈一笑:“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咱要真是嫌弃你的身份,吃饱了撑的大晚上跟你在这儿摆龙门阵……哎呦,天都这么黑啦?不行不行,咱得赶紧走了,不然等会儿城门下钥,咱就出不去了。”陈默有些依依不舍,发自肺腑的问道:“小爵爷什么时候还来大内?”朱翊钧也有点舍不得眼前这个见解独到的小宦官,呵呵一笑:“舍不得咱啊?放心吧,有的是见面的机会,等咱想你时,就来这亭子找你……对了,告诉你个消息,听咱姑母说,她跟慈宁宫的仁圣老太后商量,想捡着聪明机灵的宫女送去内书房读书呢,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到你的‘琪姑姑’喽!”“什么?”这一下陈默的惊吓可不是假装的,瞪眼捂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翊钧隐约见到陈默的表现,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寂静的夜色中传出老远。远处躲着的张鲸听的真切,心里咯噔一声,稀疏的眉头顿时拧出了一个大疙瘩。回到陈矩的小院儿,天色已晚,陈矩正站在门口廊子处伸懒腰,瞥眼看到陈默,顿时来气:“这么晚了,你跑哪儿去了?”陈默暂时还不想将两次偶遇万历的事情告诉陈矩,上前行了一礼,眼珠子一转已经计上心来:“对不起义父,孩儿今日在内书堂被沈先生责罚,心中有愧,跑去护城河边散心,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什么‘心中有愧’,咱家看你是心中不满吧?”陈矩冷哼了一声,瞪了陈默一眼说道:“所谓严师出高徒,人家沈先生乃是饱学硕儒,以吏部侍郎之尊教授你们这些个小宦官,本来就有点大材小用了,你们倒好,非但不以为荣,反倒抱怨人家严格,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孩儿知错了,”陈默低下了脑袋,忍不住小声说道:“不过那沈先生明明对孩儿有偏见,不然为啥老是针对孩儿呢?”陈矩是内书堂掌司,对此有所耳闻,此刻却不能顺着陈默,提高了声音:“什么偏见?不就是对你的要求更严格些了么?这是好事,懂不懂?‘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也不小了,莫非连这道理都不知道?”“是,孩儿受教了!”陈默不敢再辩驳,心中却不以为然:什么‘更严格’了一些?老子前世今生加起来好歹也好几十岁了,难道连什么是器重什么是针对都分不出来?“行了,先去厨房吃饭吧,咱家让你三哥给你留了饭。”陈矩冲陈默挥了挥手,望着陈默出了院门儿,他却没有马上回屋,而是略等了片刻,便见一个黑影匆匆走了进来,正是对他最为忠心的钱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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