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刘伯温毫不犹豫地点头。“其实第一,第二,都來是來自扬州豪富之家。只不过张明鉴白忙活了一场,到最后却替大总管做了嫁衣…”
“这话也有道理…”朱重九今天脾气出奇的好,丝毫不以刘基的话语为忤,“张明鉴从扬州劫掠所得,的确绝大部分都落到了朱某之手。那些抄沒而來的钱财,也的确都充入了扬州官库。并且这两笔钱财,都只能用一次,用完便不可再得。短时间内,朱某周围,恐怕沒人肯做第二个张明鉴,淮扬各地,有胆子公开跟朱某对着干的,恐怕也都逃的逃,死的死,沒剩下几个了,抄沒不來更多的钱财…”
“不过…”轻轻摆了摆手,朱重九打断了刘基的说话欲望,继续笑着补充,“不过,朱某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这两笔钱财,如今都已经用在了扬州百姓身上。朱某自己沒拿一文,我淮扬大总管治下各级官府,也沒拿一文。并且为了让扬州重现生机,大总管府至少又多贴进了一倍的钱财进去,这几点,不知道伯温可否相信?”
“这。。。。。。”刘基脸上,明显出现了震惊神色。杀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历史上大部分起义者,基本上走的都是这种路数。包括彭莹玉、刘福通等人,打破了朝廷的州府之后,也是将官库和富豪们的钱财劫掠一空,然后将其中大头留给自己,只把很少一部分拿出來收买民心。
但朱重九,却不像是在撒谎。从扬州城的恢复速度和眼下繁荣程度上推算,他也沒有撒谎的可能。毕竟六十多万张嘴巴在那摆着,无论开粥棚布施也好,以工代赈也罢,大把的粮食必须得拿出來。而淮扬地区的米价,到了现在,还是江南的三倍左右。从张明鉴和富豪们手里收缴出來的那点儿浮财,能保证不饿死人就不错了。绝对不会让扬州城从上到下,都如此生机勃勃。
他是个饱学鸿儒,不是什么地痞混混,弄清楚了朱重九说的是事实之后,立刻坦然承认错,“刘某相信,大总管绝非拿谎言相欺。刘某也曾亲眼看到,扬州百姓,都将大总管视为万家生佛。如果大总管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不会被百姓如此爱戴。”
“那你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朱总管为难…”闻听此言,宋克又是一拍桌案,低声质问。
“是啊,伯温,即便你先前种种,都是虚言相试,这试探的手段,也有些过分了吧…”老实人章溢也对刘基的举动很是不解,接着宋克的话头继续追问。
“刘某并非虚言试探…”刘伯温苦笑着摇头,“刘某只是不愿这淮扬三地数百万黎庶,还有全天下数万豪杰,到头來全都落得一场空欢喜而已。”
不待宋克与章溢二人反驳,他又迅速冲朱重九拱手,“大总管,今天刘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总管海涵一二。刘基可对天发誓,非心存恶意而來…”
“伯温言重了…”朱重九笑了笑,轻轻摇头,“这里是酒馆,又不是我的大总管府议事堂。即便是我大总管府议事堂,有时候大家争执起來,也是吵闹得像个卖菜摊子一般。朱某为此很是恼火,却从來沒想过治任何人的罪…”
“嘿嘿,咳咳咳,咳咳咳。。。。”施耐庵一口水喝到了气管里,呛得连连咳嗽。大总管府议事堂的氛围,他最近一段时间可是领教过了。的确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吵闹。但吵闹归吵闹,最终决定做出來之后,大伙却都能主动放弃争执,齐心协力去做事情。很少会出现因为政见不合就故意给自己人拆台的情况。
“那刘某就实话实说了…”刘伯温看了自家师兄施耐庵一眼,然后再度向朱重九拱手,“朱总管的第三处财源,就是向其他各路诸侯销售火炮所得。当然也有其他,但主要却是火炮。一门铜炮总重量不过五百斤出头,而其售价,却从最初的一千斤铜,节节上涨,如今以及是每门价值一千贯钱,足足涨了三倍都不止。”
“这个,的确,售价是涨了许多…”朱重九难得脸色变了变,借着茶盏掩饰尴尬,“不过现在的火炮,与最初的那种,也有很大差别。总重量虽然变化不大,但炮管至少比原來长了四寸,连续射击次数,也大幅地提高。”
这是他前一阵子被粮食问題逼急了,不得不从朱大鹏记忆里抄袭來的手段。将火炮的每一次改动,都算作一次升级。从1。0版到现在的3。0版,一路升到无穷大。反正每次改动肯定都比上一个版本好一些,升不升级客户“随意”。
刘基不懂火炮,但也从老前辈朱升那里打听到,这东西管子越长,射程就越远。而连续射击次数的提高,则意味着炸膛风险的降低。所以从这两点上,他也无法过分指责朱重九心黑。
然而他今天來扬州,却不是为了跟朱重九讨价还价。因此笑了笑,大声补充,“朱总管制器上的造诣,刘某甘拜下风。但是,朱总管可否知道,为了买你的火炮,很多豪杰已经开始刮地三尺?朱总管可否知道,就连刘福通那边,今年的粮赋,也涨到了亩产的四成。而他们这样做,实际上等同于帮着你从老百姓手里抢钱。并且便如此,他们依旧不可能永远不停地抢下去。万一周围各地的钱财,都被你扬州一城给吸干了。朱总管新财源何來?莫非朱总管还能冒天下大不讳,把火炮卖给蒙元那边么?”
“嘶。。。。”施耐庵顾不上再咳嗽,抬起头,看着朱重九,满脸担忧。
罗本、禄鲲两人虽然对朱重九非常有信心,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他们以前只是觉得有了钱之后,官府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容易了许多。却真的沒仔细考虑过,今后是不是每年,大总管府都会给治下各部门投入同样的钱财。更沒考虑过,一旦像刘基所说的那样,涸泽而渔的情况出现,大总管府上下将何去何从?…
刹那间,众人就将目光都投向了朱重九,期待着他能像以往那样,给大伙带來信心和惊喜。谁料朱重九却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先将刘基辈子里的茶水朝自己碗里匀了一半儿,然后笑着举盏相邀,“來,伯温,请用茶…”
“嗯?”刘伯温不知道朱重九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皱了下眉头,端起茶盏陪着对方喝了一口。
朱重九笑了笑,将自己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将刘基茶盏里的水再度匀走了一半儿,继续发出邀请,“來,这茶不错,请再饮。”
“呵呵…”刘基做恍然大悟状,将自己茶盏里的水一口喝干了。然后挑衅般,朝着朱重九亮出个杯子底儿。
“呵呵呵…”朱重九也笑,摆手示意罗本不要起身。自己将装水的铜壶拎了起來,将每个人的杯子都蓄满,“來,伯温,请再饮…小二,续水。此壶太小,换个大号的壶來…”
第二百八十九章天算下四
“嗯…”刘基一口气沒喘匀,差别沒给活活憋死。胸脯起伏了好一阵,才咬着牙说道,“大总管可知,壶再大也终究有限。而人欲则无穷无尽。”
朱重九把头摇了摇,自信满满,“那就换更大的壶,不停地换。实在不行,就将壶盖打开,你在这边往外倒,我在那边往里续…看你的肚皮大,还是我续水续得快…”
“嗯…”刘基又是一声闷哼,两眼发直。
“噗…”施耐庵嘴里的茶水只來得及咽下去一半儿,其他全都喷到了自家衣服大襟儿上。再看先前义愤填膺和宋克,脸上半点愤怒之色都不见了,望着呆呆发愣的刘基,乐不可支。
朱重九刚才这个比方打得太生动了,在座的人沒法儿装听不懂。刘基认为淮扬系的发展会后继乏力,前提就是天下财富固定不变,朱重九这边多“吃”了一口,别处自然会少吃一口。而万一朱重九将全天下的所有财富都搬回了扬州,全天下的财富就会彻底枯竭。届时,淮阳系这个突然崛起的大怪物也会因为财富难以为继,瞬间倾覆于地。
但朱重九一句换大壶,就解决了所有麻烦。如果把目前天下红巾所掌控的地域比作一个水壶的话,这个壶里的水便是有限的。而与红巾军控制的地域相比,大元帝国,无疑就是一个更大的水壶。
至于后面两句,明显双方就都在强词夺理了。刘基固执地认为,整个大元的财富也有限,无论如何都不够淮扬系搜刮。而朱重九,则直接告诉他,大元朝不够大的话,我继续向外开疆拓土。不停地拓,拓到满足需求为止。如果还不能满足的话,就继续拓,以大炮为犁,无止无休。
也不怪刘基吃瘪,事实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甚至包括一代名臣朱升、李善长等,对经济学的认识水准,都非常浅薄。他们平素见识到的,就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方式,充其量再加上一个“薄赋轻税,修生养息。”他们一直被灌输的,也是“无商不奸”“以农为本”。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排斥一切官方参与工商业行为,认为那是在与民争利…
因此历史上的那个大明朝立国之后,国家财政收入一直都是个很悲催的数字。非但跟几百年后把海关完全交给外国來负责的“我大清”沒法比,甚至连已经灭亡了七十余年,手里只有半壁残山剩水的南宋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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