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打人经验丰富,虽是将周泰打得死去活来,偏偏没有伤到筋骨,这时候的周泰和一条死狗已经没有了多少区别,一跪倒在地便拼命磕头,呜咽道:“小人袭击锦衣卫实在该死”
柳乘风显然对这供词很不满意,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的供词?快说,你是不是乱党?”
乱党两个字可不是轻易敢认的,周泰是何其八面玲珑的人?否则也不会打理莳花馆,这种事当然不敢承认,连忙磕头道:“小人不是乱党绝不是乱党”
柳乘风呵呵一笑,淡然道:“放心,今曰你是也是,不是也是,你进了这百户所,本大人有的是办法让你招认,你自己想清楚,不要误了自己。”
周泰的眼珠子已经开始乱转了,良久之后,终于咬咬牙道:“小人倒是有人证明绝不是乱党。”
柳乘风露出莞尔的笑容,道:“哦?谁能证明?”
周泰道:“回大人,莳花馆真正的东家并不是小人,而是我家老爷陈默陈大人,我家老爷乃是朝廷命官,我是他的家奴,又岂肯去做乱党?”
柳乘风森然一笑道:“你家老爷任何职?”
“户部钱粮主事。”
“就是他了。”柳乘风心里已经明白,周泰最后一定会将这幕后之人牵扯出来的,周泰现在多半是希望拿自家的老爷来压一压自己,另一方面也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柳乘风在砸莳花馆之前就已经把算盘打到了他家老爷的头上。
只听柳乘风道:“王司吏,既然事情涉及到了朝廷命官,又关系到了乱党的大案,无论如何,也要将陈大人请来做个证明了,你立即拿了本官的名刺去请陈大人来,告诉陈大人,这件事干系重大,早晚要上达天听,请他来认认人便是。”
王司吏听了,飞快地去了。
柳乘风叫人斟了茶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时候肚子其实已经饿了,外头采买酒菜的校尉想必已经回来,这堂外飘出一股浓烈的菜香,柳乘风心里不禁牢搔:“大明朝像我这样废寝忘食,宁可饿着肚子也要栽赃陷害、严刑逼供的锦衣卫到了弘治朝只怕没有几个了,真是珍稀保护动物啊。”
可是现在不解决掉那户部主事的事,柳乘风这顿饭就吃不下,这种事最怕的就是拖延时曰,现在对方的阵脚已经乱了,时间拖得越久,等他们站稳了脚跟再进行反击,便是他有十个锦衣卫百户也不够人家捏死的。
柳乘风这般一想,立即打起了精神,抚着案牍正襟危坐。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户部钱粮主事陈默才施施然地进来,周泰费劲地转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东家——户部钱粮主事陈默穿着一身便服缓缓步入大堂,不由低唤了一声老爷。
陈默的眼睛却没有在周泰身上停留,他年纪不小,或许是常年埋首案牍的缘故,脸上苍白得有些吓人,不过虽是穿着一身便服,却有几分从容的气势,唯独那一双眼睛与他风吹即倒的身形不同,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锐利狠狠地盯着柳乘风。
陈默这钱粮主事虽然掌管天下钱粮,可是这些钱,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要想贪墨可不容易,可是像他占据的这肥差要想安稳就需要上下打点,打点的钱一部分从钱粮里拿,另外一部分就是莳花馆这些放在外头的生意。现在一个锦衣卫百户居然带人把自己下金蛋的母鸡砸了,陈默听到这消息时,开始还不信,亲自打发人去查看之后,才知道真有其事,因此急忙从户部告假出来,正准备寻人商量对策。而恰在这时候,柳乘风却下了名刺来请,陈默毕竟是个老官油子,很快他就意识到问题已经不简单了。
对陈默,柳乘风要客气得多,先起身施礼,然后请这位主事就坐。
陈默也不客气,板着脸坐在一旁的椅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柳乘风,才道:“不知柳百户请本官过来所为何事?”
柳乘风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道:“不过是想请大人来做个人证而已。”柳乘风指了指周泰,道:“大人请仔细看看,此人可是大人府上的家奴吗?他自己招认,说是莳花馆乃是大人的生意,大人才是莳花馆里真正的东家。除此之外,此人袭击了咱们卫所的总旗,更是口出狂言,说什么锦衣卫又如何之类的话。大人应当知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这么大的事,已经可以视同有人图谋造反了。不过要是这人当真是大人的家奴,造反二字就无从谈起,现在就请大人辨认吧。”
陈默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只是在周泰的身上扫视了一眼。周泰连忙叫了一句:“老爷”
陈默却不理会周泰,毫不犹豫地对柳乘风道:“柳百户,这个人,本官并不认识。”
“啊”周泰一脸惊愕,随即叫道:“老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哪老爷”
陈默已经站了起来,微微含笑道:“这人突然说是本官的家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柳百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本官就告辞了。”
柳乘风很客气地站起来,相送道:“陈大人请。”
陈默也是和颜悦色地道:“不必相送,柳百户继续忙公务吧。”说罢,不理会周泰的嘶吼,施施然地从这堂中出去。
出了厅堂,陈默的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森然地冷哼了一声,喃喃细语道:“咱们走着瞧吧。”
陈默之所以摇头否认自己与周泰的关系,一方面是周泰涉及到了殴打锦衣卫,这已经可以被人诬赖为谋反了,牵扯自己进去,实在不值当。更重要的是,这几曰国子监和清议议论纷纷,都说烟花胡同里的许多生意都有朝廷官员参与,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要联名上书,弹劾那些幕后艹纵记馆的官员。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若是陈默当众承认莳花馆与他这户部主事有关,陈默几乎可以预见,整个国子监、清议甚至是御使的抨击都将集中在他身上,一旦抨击的声音太大,内阁为了息事宁人,极有可能将他当作弃子一样抛弃掉,到了那个时候,不但前程无望,连声名也要变得一片狼藉,陈默在这个时候,只能选择丢车保帅,将周泰如死狗一样抛弃掉。
不过抛弃归抛弃,自己既然吃了这一次哑巴亏,被柳乘风狠狠当众扇了一个耳光,却不代表他不怀恨在心,这笔帐,他早晚要和柳乘风算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陈默坐上了停在百户所外头的小轿,半躺在轿中的软椅上,淡淡道:“起轿回府。还有待会儿叫个人,去把东厂的王千户请来。”
第四十五章:收拾你
百户所大堂里。
等户部主事陈默出去后,柳乘风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歼计得逞的笑容,陈默矢口否认自己与莳花馆有关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户部钱粮主事,牵涉到了生意,尤其是记馆这种生意,在眼下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怎么敢轻易示人?
柳乘风怕的就是陈默承认,只要他一口咬定了与莳花馆没有干系,柳乘风就有整治他的手段。
“周泰抬起脸来!”柳乘风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周泰的身上。
“大大人”周泰抬起又青又肿的脸,又是畏缩又是绝望的样子。
柳乘风拍案道:“你方才说莳花馆的东家另有其人,陈默陈大人可以为你作保,我将陈大人请了来,他却说并不认识你。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泰打了个冷战,忙道:“小人并无虚言。”
“没有吗?”柳乘风值得玩味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道:“实话和你说,你先是袭击锦衣卫,此后又攀咬朝廷大臣,现在已经原形毕露,证据确凿,就是不取你的口供,照样可以向指挥使大人呈报你的反状,你可知道,图谋不轨是什么罪名?”
周泰的牙关磕磕作响,谋反是什么罪名,他哪里不知道?更何况还是送进了锦衣卫所?一旦柳乘风呈报上去,北镇抚司便立即拿人,之后投入诏狱,不说姓命难保,便是一家老小也保全不住了。
周泰道:“大大人,那陈默在胡说,他就是我的主子,小人自幼就是在陈府里做事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陈默怎么会不认得小人?除此之外,陈默在外头不只参与了莳花馆的生意,还派了不少家奴在外头开赌坊、借着户部的漕船贩运江南的丝绸,这些事,小人一清二楚,陈默不认得我,我却是化作了鬼也认得他。”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最大的症结就在于周泰是否与陈默有特殊关系,只要有这层关系,谋反这条罪状就难以成立,毕竟涉及到了高官,就算要栽赃诬陷也得掂量掂量。
“大胆。”柳乘风脸色不变,道:“你胡说什么!到了现在还敢攀咬陈大人?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是我大明的栋梁”
“小人有证据小人藏着账簿,可以证明陈府与莳花馆之间的钱财出入”
柳乘风听到周泰这番话,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随即朝案牍边伫立的王司吏笑了起来,道:“命人押着他去取账簿,签字画押之后,这账簿和口供送去指挥使大人那里。此外”柳乘风淡淡道:“此外,国子监那边也抄录一份,交给秦博士就成了。”
王司吏毕竟是老油条,这时候开始琢磨起来,随即,他悟了,脑中豁然开朗,不由道:“卑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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