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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于玄菟城驿馆下榻的马悍正准备休息,庭外廓阶处传来卫士禀报:“主公,有客来访,自称邴原、国渊,是否接见?”
虽然夜深不是会客好时辰,但卫士跟随马悍已久,知道主公脾性,不会因睡眠被打扰而恼怒,只要确有要事,甚至睡了都可以将他唤醒。而来访之客气度不凡,或是士人,自不能怠慢。
马悍一听,急忙把脱下的军靴又穿上,想了想,又脱下来,换上一双轻便的木屣,再穿上禅衣轻袍相见。
客舍之内,马悍居正位,左首两位访客,首席为邴原,次席为国渊。
马悍对这个三十多岁,面庞方正,神色沉毅,筋骨壮实,颇有风霜之色的青州名士国渊颇有印象。因为此人的字颇为怪异“子尼”,是仰慕孔子仲尼之意么?不管是什么含意,总之令人过耳难忘。
方才在公孙宅第宴席之上,马悍与此君也有过交流,此人为青州乐安人,与邴原同郡兼同学,俱师从大儒郑玄门下。后避兵乱与管宁、邴原同往辽东,为旅居辽东的青州三大名士之一。
马悍虽然当了好几年辽东骑都尉,眼下又是辽东太守,但真心在辽东郡呆的时间不多,所以一直未有机会与这位名士亲近,反倒是来到玄菟后才得以相见。
宾主互相见礼之后,马悍微笑道:“二位先生可是酒意未酣,欲与悍一同尽兴至天明?”
邴原捋须笑道:“使君身系五郡一国,又征讨不臣在即,原等纵使不羁,亦不敢于此时与使君对饮至旦。”
国渊也致歉道:“夤夜扰人清梦,实是不该,只是使君身系击虏重任,军务繁忙,若等明日,我等只怕难入军营,故而打扰,望使君勿怪。”马悍笑而致礼:“无论两位高贤此来是饮酒还是赐教,悍只有欣然,绝无不快。”
邴原与国渊互望一眼,略微沉吟,道:“夜深人阑,我等便长话短说,若有得罪之处,望使君海涵——原早在数日之前便已至玄菟,时有一故交登门拜访,席间谈及此次奴人入寇,言道本可不费一兵一卒,令奴退兵,无须大动干戈,却不想未被使君采纳……”
马悍微微一笑:“此君言语之间,必定满面鄙薄之色,说这位新太守轻狂骄横,好大喜功吧?”
邴原笑而不语。只有国渊道:“高句丽奴屡犯玄菟,必施之薄惩以为戒,若只以言辞令之退兵,其骄恣更甚,复犯玄菟亦不远矣。”
邴原也道:“高句丽边鄙属国,其性骄狡,令其一时退兵,或非难事,但如何使之不复犯,安疆靖边,方为长久之计。”
马悍颔首赞道:“二位先生之言,甚合我意,只不过,对高句丽可不是小惩大戒一番便算——高句丽为祸多年,为大汉疥癣之疾,却是辽东、玄菟、乐浪诸郡心腹之患。欲得辽东安宁,必除周边强邻。我马悍,容不得一个心怀叵测的恶邻在侧。”
马悍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眼下高句丽看上去不算什么,但百十年后,趁中原内乱,吞并辽东、玄菟、乐浪诸郡者,正是这个不起眼的高句丽。其势之甚,后世隋唐两朝都要以倾国之力,花了几十年才彻底将之消灭干净,所以说是心腹之患,绝不为过。
邴原与国渊虽然不是马悍这样的“先知”,并未完全认识到高句丽的危害,但他们都认同一点,对高句丽这样的好战蛮夷,确有必要教训一下。两汉名士可不是后世宋、明腐儒,个个都是能拉硬弓,骑烈马,仗剑游,有侠气的真士子,对于敢犯大汉者,决不会心慈手软,讲什么内王外圣。
国渊击节道:“使君果然好气魄,似此灭国之战,若不能侧身其间,实为憾事。”
马悍大喜,离席而起,向二人长鞠一礼:“若得二位高贤相助,何愁蛮夷不平,边疆不治。”
邴原却淡笑道:“我等二人愿随军出塞一观,却未想就此出仕,让使君失望了。”
邴原说完,本以为马悍脸色多少会有些难看或拉下脸,没想到马悍面不改色,笑意宛然:“随军观战?再好不过,二位先生便请屈居悍之帐侧,一睹我辽东大军灭国之战。”
第二百一十三章【灭国之战: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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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联军前军与中军于次日开拨,兵锋直指高句丽,而乐进所率白狼军步骑及辎重,方行至玄菟郡西南的侯城县,距高句丽城尚有数十里。
马悍与夏侯兰所率两军共计三千四百余骑,除了二人的扈从卫队之外,基本上全是胡骑。胡骑的一大特点就是,对后勤依赖极少,只要有少量给养,他们就能长时间作战。
马悍所率三千多骑军,就有战马驮马五千,带足了七日的干粮马料,至少在过帻沟楼(汉朝与高句丽的界城)之前,有玄菟郡地方沿途供应,无需动用储备。而进入高句丽后,有了七日军粮,足以杀到高句丽北都纥升骨城下了。
深入敌境作战,最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敌军坚壁清野,并利用地利截断粮道,甚至于险关设障,遮断大军归途。当年高句丽王就这么干过,并取得相当战果,辽东军不得不防。
有鉴于此,马悍决意不等后勤,轻骑突进。最好的结果是追上拔奇大军歼灭之,至不济也要打得高句丽人措手不及,无法坚壁清野。
在途经西盖马城时,明显看出这里刚经过一场惨烈激战,农田尽毁,童山濯濯,涸血隐隐,人烟断绝。
西盖马长带伤率合城百姓负粮劳军,感谢辽东太守亲率大军驰援。对于马悍欲出塞击奴的计划,西盖马长既高兴又担心。再三提醒,高句丽山高地险,川流复杂,夏季行军,须加倍小心。
马悍一一听取,并赐与西盖马长金帛,以嘉其勇,西盖马长向大军提供了十余名可靠的汉人与高句丽人为向导。
又过一日,大军来到两国边境,向导指着群山之下。小辽水边上的一座小土城对马悍道:“太守请看,那里就是帻沟楼,寻常只有十余戍卒与役夫看守,城外那些棚子则是守役家眷。”
帻沟楼为高句丽人所建,当时汉朝赐高句丽鼓吹技人、朝服,衣帻,常从玄菟郡代受。自高句丽君侯籍开始,骄恣不恭,不复诣郡。于东界筑小城,置朝服衣帻其中,岁时来取之,久之此城得名帻沟楼。
说白了。就是东西我要了,放在这就行了,拜拜您呐……这个帻沟楼,可以说是高句丽人桀傲之心的表现。
马悍长鞭一指:“捣毁它。高句丽人再也用不上了。”
胡人建设不行,搞破坏却是行家里手,毁灭事物。最能发泄胸中戾气。当下三百胡骑发出震天怪叫,百骑雷鸣,呼啸着向那小土楼奔杀而去。
帻沟楼里的戍卒与役夫远远看到,无不吓尿,连滚带爬奔出土城,冲入棚子拉上妻儿,向山林没命价狂逃。
胡人杀戮不成,将所有怒气全发泄到这座小小的土城上,先将城里所有能抢、能拆的东西全洗劫一空,最后点起一把火。火焰腾空,远近皆惊,这一把火,正式拉开了灭国之战的序幕。
……
黄昏时分,辽东联军驻营于小辽水南岸。哨骑四处,警戒线放出三十里,同时抓来附近数十高句丽人,询问拔奇大军踪迹。得到的情报是,拔奇的高句丽军,前日才经过此地,已向东南而去。
“只差两日啊。”马悍在主帐内听完斥侯禀报,略感满意,如此一来,至少高句丽人没时间坚壁清野了。
居于马悍下首的邴原轻咳一声,蹙眉道:“使君是否追得太急了些?原一路所见,高句丽山川险峻,野林幽深,奴寇谙熟地理,若居险而阻或设伏于林,只怕有不忍言之事。”
邴原与国渊的身份超然,算是马悍的客卿,可以自由发表意见。而且以他名头,莫说是马悍这个自领的辽东太守,就算在经制州牧如公孙瓒、袁绍面前,一样直言无讳。
国渊也劝戒道:“使君为中军统领,更是三军统帅,行军宜靠后,怎可突于全军之前?此实为行军大忌,三军之帅,不可不察。”
马悍置于案牍上的右手食指不断摩擦着拇指,无奈笑笑。他当然不能说,你俩说的其实是一回事,我以三军统帅之尊,跑到前军去当斥侯队长,正是为了防止高句丽人伏击啊!
大军行进,正常情况下,是先派出前锋斥侯骑队先前探道,大军在后缓行。每行二十里,在接到前方斥侯传来安全的信息后,方才加快行军速度。这样一天下来,一支军队若是骑兵的话,可行百里,若是步兵,最多四、五十里。而在高句丽这种崎岖地形,加上酷热天气,这个数值则要减半。
这样的行军速度,当然不能让马悍满意,他要追上拔奇,于野外歼之,这样慢吞吞的速度,连在敌人后面吃尘的机会都没有。根据西盖马长所述,拔奇的高句丽军以步卒居多,骑兵很少,而辽东联军全是骑兵,完全有可能追上——只要不怕中伏,收缩斥侯侦察半径,大军放开顾虑,全速奔行。
所以马悍决定,从明日开始,他不但要继续充当斥侯队长,更连先锋官都要抢过来做。他要让辽东军、白狼悍骑的神速,成为高句丽人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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