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的?哦,甄氏之女是吧?行,本王马上让人将她带来给马君过目。”苏仆延也很爽快,“不过,人现在狐苏城,距此十余里,至少要一刻时才到,似乎不必干等,先比第一场吧。”
马悍点头,向周仓使了个眼色。周仓咧了咧嘴站起,向马悍及苏仆延拱拱手,虎虎生风出帐。
就在周仓走出帐篷的一瞬,红影一闪,一女与他擦身而过,风风火火冲入帐篷里,对马悍叱喝:“马惊龙,我太高看你了,竟然不敢接受蒙兀儿的挑战。指望这个黑大个替你赢么?小心他被蒙兀儿打死。”
周仓大怒,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马悍抬掌对周仓做了个稍安毋燥的手势,对真果道:“放心,如果我的属下败了,我自然会出场。”
“好!你说的,我这就叫蒙兀儿往死里摔。”真果怒气冲冲地走了,由始至终都没朝周仓看上一眼。
苏仆延与答头面带玩味的笑意望着马悍,乌丸人对这种事情看得很开,身为父兄却并不干涉。
马悍向周仓挥挥手:“去吧,干翻那家伙,今晚你就有机会成为峭王娇客,王女入幕之宾。”
周仓怒气顿消,仰天大笑,转身昂然而去。
跑马场上,悠长的牛角号声,传遍四野,万众欢呼声中,周仓与一个身高相若、膀大腰圆的髡发乌丸力士面对而立。两人都是光着膀子,露着一身泛着油光的黑色犍子肉。从体格上看,两人都差不多,都有着大块厚实的胸肌,胳膊粗壮,肩宽体阔。不过,这个叫蒙兀儿的乌丸力士肚子腆得高高的,光是这肥膏,就明显比周仓重个十几二十斤。在角牴时,体重大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两人间距五步,已摆下架势,犹如扑食前的猛虎。
秦汉时的角牴,类似摔跤,不过没那么多规则,乌丸人尤甚,一切以战场实打为主,甚至不禁牙咬、捏裆、插眼等凶残动作。可以说,任何一场比赛,都不亚于生死之战,输的一方,必定付出血淋淋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王帐观赛台内的那面人皮大鼓。鼓槌在苏仆延手里。这位乌丸峭王筹躇满志地环顾着他的部民,享受着那种万众敬仰与期待的目光。直到享受得差不多了,才高举鼓槌,重重击下。
咚!
啊——啊——
鼓声一响,两声裂帛的怒吼震耳,两道人影重重撞在一起,互相扭住,发力推搡。两人力量相近,好一会相持不下。
蒙兀儿本想一鼓作气将对手摔倒,折断胳膊,没想到这黑大个力量竟不在他之下,而且颇精通角牴,他连使了几个手法,都被对手化解。蒙兀儿眼角一斜,正看到围栏边真果那恼怒的面庞。
蒙兀儿一咬牙,突然暴吼一声。以额头重重撞向周仓前额。
砰!两个人都是一阵发懵,但依然死死揪住对手。由于这一记“头槌”是蒙兀儿使的,他事先有心理准备,所以即使脑袋发晕,依然不忘使招法,一个拦腰抱摔,将周仓摔倒在地。然后双手拧住周仓胳膊,发力欲折。
周仓一手撑地,被反扭的胳膊奋力抽扯。斜阳照着四条泛着黑色光泽、汗水津津的胳膊,两人俱是腮帮鼓起。脑门青筋突突直跳。大量的汗水,光滑的皮肤,令蒙兀儿手掌打滑,再也扣不牢周仓的胳膊,一点点滑脱。
“嗷!”
周仓一旦脱困,顺势向前翻了个滚,弹起,如激怒的黑熊扑向蒙兀儿。当蒙兀儿再度伸手俗扣他的肩膀时,周仓双手反扣其手腕。然后纵身弹起,双脚挟住蒙兀儿的右臂,利用身体旋转的自重,将近两百斤的蒙兀儿掀倒在地。
两人同时倒地。周仓在上位,双手死死扣住蒙兀儿右臂,双腿勾压其咽喉及胸腹,形成一个“丁”字形。一任蒙兀儿拚命挣扎亦难挣脱。
王帐内。马悍掌而笑:“很不错的‘十字固’,现学现用,蒙兀儿完了。”
马悍话音刚落。周仓已执定蒙兀儿手掌,奋力一拧,咔嚓一声,蒙兀儿的腕关节被拧断。
首战,周仓胜。
围观的数千乌丸人高呼喝彩,他们可不管什么非我族类,喝彩只属于胜利者。
周仓揉着胳膊,顶着被撞出一个青紫色大包的脑袋,满不在乎走来,远远便朝马悍大笑:“城守教的这一招的确厉害,这一战,算是我周仓替城守赢的。”
苏仆延父子脸色难看中带着隐隐的惊惧——这黑大汉击败蒙兀儿所用的招法,竟然是马悍所授?此人除骑射之外,近战竟然也如此可怖。
答头更是暗暗庆幸,起初他是想与马悍角牴的,但父王随即告诉他当初在蹛林大会上,苴罗侯护卫长洛邦被废手掌的事例,答头立即打消此念,改比驰射。虽然当初那一箭的阴影犹存,但是有巫祝血咒,就不一样了……
这时一乌丸人进帐鞠躬:“大王,人带到了。”
苏仆延点点头,向马悍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悍随即站起,走出帐外,然后,他看到了当初在滹沱河畔见过的那辆装饰华丽的轺车。当他掀开车帘时,看到一双宜嗔宜喜的大眼,还有那熟悉的美丽面庞。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甄沁双手合什,喜极而泣,完全抛开了少女的矜持,膝行而前,纤手执住马悍衣襟。她抓得那么用力,以至马悍如此健壮的身躯,都有种被扯得前倾的倾向。
马悍伸手撑在车门框,微笑点头:“乌丸人没对你怎样吧?”
“没有!”甄沁急忙摇头,心里却在想,昨日那个乌丸王世子抓住自己时,曾得意地说当晚就要与自己……吓得她一夜未眠,幸好那个恶人一直没出现。
“那好,做好准备,一会我带你离开。”
“嗯!”甄沁使劲点头,泪珠洒落——这一刻,她无比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马悍深深与她对视一眼,放下车帘,当视线被隔断的一瞬间,甄沁只觉心里从未有过的失落。
“来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早点完事吃晚饭。”马悍大步走回王帐,对答头喊道。
这是吃定自己的架势么?答头面肌微微抽搐,眼神阴毒,扭过头,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慢慢起身。
马悍目光朝某个方向随意一瞟,冷冷一晒,接过一名狼牙飞骑呈上的魔瞳弓,大步走向白马银箭。
轺车窗帘也微微掀开一角,一双明媚的大眼热切地盯住马悍,一时一刻不舍移开。
当马悍正要认镫上马时,真果突然冲过来,从后面抓住马悍的肩膀,情绪激动:“你一定会被我兄长杀死的,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我还会给你……”
如果扑来的不是峭王之女,马悍早把她扔出去了,哪会容她近身?脸色一沉:“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就当你是骚扰决斗,你兄长会直接判负,明白么?!”
马悍最后三个字是吼出来的。当场将真果震得后退数步。
望着马悍远去的英武骑影,真果声嘶力竭大叫:“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旋即扭头跑向王帐,一口气冲到父王面前,伸出手掌,摊开——掌心,有两根细长的发丝。正是真果方才借抓马悍肩膀之机,从他肩侧的散发扯下来的。
苏扑延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真果,这是他自己放弃机会。我苏扑延的女儿受辱,辱她之人。必付出惨重代价。”
早有侍从近前,小心翼翼从真果手里接过发丝,用布包好,退出王帐,快步奔向那被白布包围的神秘祭祀场……
跑马场上,两骑相对,相距百步,遥遥对视。
答头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穿着厚厚的札甲。戴铁盔,持铁盾,几乎武装到牙齿,连很少见的铁盾都用上了。身为乌丸王世子。又是主场作战,在场数千乌丸人都是他的部民,原本所有目光都应当聚焦在他身上,但是。偏偏竟无一人看他。所以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传奇之人与绝世之弓之上。
观众上空,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仔细听去,全是在喊:“昆勃图鲁!”“魔瞳血弓!”
当马悍抽出那把改装的魔瞳弓时,赛场上更是哄然一片——造型如此奇特的弓,前所未见,还有那望之令人胆寒的血色双瞳……果然不愧为贪狼神使用的魔弓啊!
许多乌丸牧民纷纷跪在地上,向魔弓,更是向马悍行拜礼。这令苏扑延与答头父子极为恼怒,但也是无可奈何,王权在神迹面前,只能退缩到角落。只有真果呆呆看着这一幕,僵硬如木人。
答头再不能忍受自己被无视,而那个人却享受着贪狼神降临的膜拜!
“受死吧!”答头狠狠一夹马腹,泼风般冲向马悍。
同一时间,距赛场一百五十步、距马悍立马处二百五十步之外,那个神秘仪式已到了最关键时刻——随着一阵令人莫名心悸的咒语从那紫黑色的薄唇吐出,一只鸡爪般干瘦的手指,捻着两根发丝,悬在一个陶罐上方,罐底烈焰狂舔,罐内是啵啵翻腾的液体——血色液体。
几乎同时,马悍举弓,上弦,拉满,发射——这个方向、距离、力度、高度、风速、温度等等,都是他在半个时辰前就计算好的,之前在熟悉场地时也实地模拟了无数遍,前一刻他还再三用热源扫描判定仪式正中央,距离火源最近那个红点正是目标。他深信,这一箭,一定不会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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