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中军大帐帐外空地围满观刑的将领,数百名军士手持火把照得四周恍若白昼,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四顾张望,气氛一片肃然。
刘仁轨凛然立于将领们的左侧,待到余长宁向他点头示意后,他立即抖动长须亢声宣呼道:“带新罗大将军金庾信。”
话音堪堪落点,两名光着膀子的军士立即押着金庾信走上前来,行至圆圈中央的时候,方才站定。
夜风轻轻拂过,“啪啪”燃烧的火把声中,刘仁轨嗓音犹如磨刀石般粗砺:“金庾信指挥失误并辱骂主帅,根据军法现杖责五十,以儆效尤!行刑!”
两名光膀军士闻声而动,一左一右挥动手中军棍击打在金庾信的膝盖上,金庾信闷哼一声,膝盖一软无奈地栽倒在地,他双手成爪手指狠狠地楔入泥土中,全身瑟瑟颤抖不止。
站在金庾信左面的那名军士当先扬起了手中军棍,冷面肃然挥动而下,重重地打在了金庾信的屁股上。
只闻一声沉闷响动,听得在场所有将领心头皆是一颤,金庾信顿觉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传来,用力一咬牙关,方才没有痛哼出声。
然而很快,第二棍又紧随其后落下,转眼之间两名光膀军士左右同时开工,沉闷之声连绵不绝地响个不停,然而至始至终,金庾信都没有惨叫出声,一直铁骨铮铮地咬牙坚持。
五十棍方罢,军士收棍而立,金庾信屁股已是血肉模糊,他面容狰狞低低的喘着粗气,模样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刘仁轨挥手继续下令道:“将金庾信捆在柱头上面壁思过,没有元帅的军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诺。”
两军士立即将金庾信从地上抓起,绑在了旁边的圆柱上面,将领们全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胆敢开口求情。
余长宁上前一步四顾一周,对着将领们开口道:“今日大战伤亡惨重,故此本帅决定暂缓几日再行攻城,望各位将军下去之后积极备战操练军士,若有怠慢军务者,本帅绝不轻饶!”
将领们异口同声地抱拳道:“谨遵元帅军令。”
不消片刻,将领们全都出了中军大帐回归各营,帐内只剩下了余长宁和金德曼两人。
余长宁对金德曼使得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盈盈而起陪他走出大帐,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金庾信被绑在圆柱上一动不动,他头发披散衣衫满是污垢,此际眼见余长宁到来,立即怒声道:“余长宁,本将是不会对你屈服的,不管你打多少棍,我都不会求饶半句!”
余长宁忍不住大笑道:“将军果然是傲骨英雄,不过你可知若非本帅事先令人手下留情,你以为受了五十杖责还有力气开口说话么?”
金庾信双目圆瞪,怒气冲冲道:“假情假意!要打便打何须你手下留情!”
余长宁收敛了笑容,双手作揖对着金庾信长躬到底,沉声道:“今日无奈责罚将军,并非在下所愿,金将军,本帅得罪了。”
见状,金庾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余长宁,半响之后才出言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德曼上前淡淡笑道:“大将军,今日之事乃余元帅故意为之,他当众责罚杖责你的目的,便是为了蒙骗高句丽人,达到奇计的效果。”
这么一说,金庾信更是糊涂了,视线望着余长宁,静待下文。
余长宁喟然一声长叹,说道:“今日惨败罪不在将军,而是高句丽凭险而守,实在太过厉害,若不能将他们吸引到平原上来与我军决战,再行攻城伤亡必定会更加惨重,今日本帅思得一计,故意当众责罚将军,然后再请将军暗中假意向高句丽投诚,让高句丽以为有机可乘出兵来攻,我们便可将其引出城池营垒与之决战,然后一战定乾坤。”
金庾信本是善兵之人,听完余长宁此言双目陡然一亮,已是明白了过来,轻轻赞叹道:“果然是好计策,也不知朴难升是否会上当?”
“事在人为!”余长宁正色说的一句,又是深深一躬,“为将这台戏演得逼真,所以本帅事先只告诉了王上,而未知会将军,以至于将军受辱,还请恕罪,倘若一战功成,余长宁必定当众敬茶赔罪,并为将军请功。”
金庾信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望着余长宁肃然道:“余元帅,倘若此计真的能够骗出高句丽决战,减少我们强攻的伤亡,金庾信受辱又有无妨!说,需要我做什么?”
没想到金庾信如此识大局,余长宁着实感觉到了有些意外,便将心里面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及至说完,金庾信点头道:“那好,从明日开始,末将就按照元帅之计行事,金庾信必定不会辜负王上和元帅的期望。”
金德曼点头一笑:“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将军了。”
第1222章诈降之策(上)
离开中军大帐后,余长宁陪着金德曼缓步悠悠地漫步在营外草地上,此时月上中天群星闪烁,白日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大地一片宁静,使余长宁终于感受到了心头的宁静。(。。
走至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边,金德曼美目一亮,对着余长宁微微一笑,已是提着长裙走到了溪水边,利索脱下鞋袜,一双白玉般的莲足已是浸泡在了水中,惬意的凉爽立即沁人心脾。
见状,余长宁也露出了笑容,如法炮制地将一双赤足放入溪水之中,双手撑地仰望星空,喟叹一声道:“若没有你的支持,以金庾信的秉性,肯定不会听从我的话,谢谢你,德曼。”
金德曼螓首斜靠在余长宁的肩膀上,笑着说道:“大将军戎马半生持才傲物,早就看你这黄口小子不顺眼,然而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却懂得把握自己,知道舍弃私怨顾全大局,否则他岂会这么容易服膺?”
余长宁点点头,长吁一口气道:“只要能够将朴难升大军吸引而出,那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大事可定,下面,就完全看金将军的表演了。”
“放心,我相信大将军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金德曼轻轻点头。
余长宁“嗯”了一声,突然伸出手来勾起金德曼的下巴。
佳人轻轻地闭上美目,俏脸羞涩泛红,红艳的嘴唇犹如动人的魔咒,
月光之下,两个人儿终是靠在了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
这几日,朴难升的心情着实非常愉悦。
作为高句丽数一数二的大将,这次朴难升受渊盖苏文的嘱托,领军五万抵抗大唐新罗联军,首日便斩敌首万余,获得了大战首功。
在吩咐信使将捷报飞送渊盖苏文的同时,朴难升也没有闲着,继续吩咐军卒制造擂石滚木,加固营垒城墙防御,准备择时再给予唐军迎头痛击。
然而翘首以盼,唐新联军遭到惨败后竟然按兵不动了,对于安市城和山腰营垒皆是只围不打,不由令朴难升暗叹可惜。不过他还是相信,敌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坐以待毙,大战必定还会来临。
今日升帐聚将之前,朴难升特意到山腰前那块鹰嘴岩上去观望了一会儿,见唐军依旧没有出营的迹象后,方才暗叹一声转身回帐,聚将鼓三通之后,三十名戎装大将已是昂然立于中军大帐内。
朴难升甲胄在身肃然端坐,威严反问:“斥候营柳总领何在?”
“末将在此。”一员虎将立即抱拳而出,站在了甬道之中。
朴难升微微颔首,捋须发问:“这几日唐营情况如何?可有什么大事?”
柳总领沉声开口道:“启禀将军,唐军战败后一直龟缩营垒不出,听闻战败当日夜晚,联军元帅余长宁在中军幕府大发雷霆,还将金庾信杖责五十。”
闻言,朴难升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笑问道:“金庾信那厮被打了?哈哈,快说说究竟为何?”
“是。听暗子密报,余长宁是因气恼金庾信临阵撤退从而大发雷霆,将金庾信押到中军大帐问罪,不料金庾信极其牛顽,坚持认为自己没有过错,并当着一干将领的面大骂余长宁,余长宁恼羞成怒,当即便将金庾信杖责五十,随后又将他绑在柱头上任凭烈日暴晒夜风吹拂,足足三天三夜方才放他下来。”
朴难升思忖了半响,笑叹道:“金庾信此人眼高过顶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番遭到余长宁折辱,必定会愤怒不已,说不定还会致使唐新联军产生龌蹉,哈哈哈哈,余长宁总归是黄口小儿,懂不得安抚人心也,焉能不败!”
帐内将领立即起身应合道:“将军英明。”
朴难升点了点头,口气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大对卢将南面战场交给我军,那是对我们的信任,有我军驻守在此,敌人休想逾越而过,即便是连战皆捷的余长宁也不行!我倒要看看那黄口小儿有什么本事,攻下这汉山城!”
……
是夜,夜黑风高狂风呼啸,一个人影悄悄地跃上了缓坡,小心翼翼地攀沿而上,朝着山腰行去。
行得没多远,突然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人影已被一群明火执仗的高句丽军队包围了起来,为首带剑军吏厉声喝斥道:“你乃何人?莫不是大唐奸细?来人,将他拿下!”
眼见四周军卒围了上来,人影冷哼一声,傲然开口道:“我乃新罗大将军金庾信之亲卫队长,特意前来面前朴将军,尔等还不快快前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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