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婿 (蜀中布衣)

薛仁贵不好忤逆上官的意思，只得点点头，注视着将军的身影转身出帐消失不见。

外面的喊杀声连绵不绝地传入行辕，余长宁虽然心里面有些忐忑不安，但见李世民依旧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不由暗暗地长吁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见长乐公主俏脸神色有些苍白，微笑安慰道：“公主放心，除了百骑，还有千牛备身护卫在营帐之前，叛军是没那么容易靠近的，况且听到示警，驻守在外的北衙禁军也会很快前来支援，想必要不了多久叛乱便会停息。”

长乐公主轻轻颔首，芳心中却止不住的忧虑，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玄武门之变那一夜的场景。

那年长乐公主已有五岁，很多事情直到现在还没忘记，回想父皇气势汹汹地带领军卒弑兄杀弟的那一幕，她真担心今日的兵变乃是皇兄们所为，为的便是前来争夺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李世民显然也想到了此点，脸膛有些隐隐发青，他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高声道：“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朕要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犯上作乱！”言罢，举步欲走。

余长宁急忙上前拦住了他，拱手劝谏道：“陛下，现在外面情况不明，还是等一会儿为上。”

李世民冷哼出声道：“区区犯上作乱有何可怕？朕为何出去不得？你快让开。”

余长宁心知自己劝不过李世民，急忙解开外套脱下了穿在里面的乌衣甲，递给李世民正色道：“这件宝衣乃是昔日臣前去并州平叛时，陛下你赏赐所来，曾多次救臣之性命，现在物归原主请陛下穿在身上。”

李世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昔日朕南征北伐攻城拔寨，所经历的枪林箭雨不知几多，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何须穿什么宝甲？”

长乐公主上前劝说道：“父皇乃大唐天子，一人之身系天下安慰，驸马也是一片好意，就请父皇为了江山社稷穿上这件乌衣甲，以防不测。”

感觉到女儿女婿对自己的关切之情，李世民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心里那莫名的暴躁也是削弱了许多，点头道：“那好吧，朕就听你们的话穿上这乌衣甲。”

眼见父皇同意了下来，长乐公主大喜过望，亲自伺候李世民穿上了宝衣。

余长宁说道：“陛下，不如就由臣一道随你出去，以便护卫你的安全。”

李世民好气又好笑道：“余卿丝毫不会武功，如何能护卫朕？你还是与长乐公主、汉和公主留在帐内等待。”

余长宁正色道：“臣虽然不懂武艺，但也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岂能看见陛下前去犯险，而自己却在此等待？请陛下同意臣之所请。”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这才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余卿就跟着朕吧。”

余长宁点点头，对着瑶瑶眼神示意，让她护卫长乐公主的安全，与薛仁贵一左一右地护卫着李世民走出了行辕大帐。

刚来到外面，便看见前方刀光剑影，厮杀惨烈，历来骁勇的百骑和千牛备身在来敌的攻击下竟然处于劣势。

见状，李世民脸膛立即沉了下来，正欲举步向前，长孙无忌突然大步而至急声道：“陛下，你如何出来了？”

李世民见他血染盔甲手中长剑尚在滴着鲜血，不由问道：“爱卿可查明乃是何人叛变作乱？”

长孙无忌身子晃了晃，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之色，咬着牙关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霎那间，一丝不好的预感从李世民心头升起，他厉声喝斥道：“说，究竟是谁？但言无妨！”

长孙无忌看了李世民一眼，这才下定决心如实禀告道：“刚才臣看见魏王似乎在叛军之中。”

李世民如被雷击登时后退一步，接着气血上涌，一阵剧烈的眩晕随之袭来，若非站在他身旁的余长宁眼疾手快出手相扶，说不定便要跌倒在地。

恍然回过神来，李世民面色变得异常惨白，他极力稳住身形，嘴唇瑟瑟颤抖：“爱卿……可有看清楚？”

长孙无忌抱拳道：“臣绝对没有看错，必定是魏王殿下。”

“这个逆子！”李世民暴喝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剑，“朕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狗胆要干出弑父之举，牵马来！朕要到军前去质问逆子一番！”

长孙无忌跪倒在地恳求道：“阵前局势混乱，援军也尚未赶来，求陛下以龙体为重不要前去涉险。”

李泰乃是李世民最为喜欢的儿子，此刻听到他犯上作乱的消息，李世民早就被突如其来的滔天怒气冲昏了脑袋，再也没有平日的睿智冷静，此际他也不听长孙无忌的劝诫，怒喝道：“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再说，来人，备马！”

第1015章秋之变（三）

余长宁看了跪在地上的长孙无忌一眼，正色道：“长孙大人，既然圣意已决，那我们就领命便是，请你下令千牛备身护卫天子御驾。”

长孙无忌豁然省悟，嘶声大喊道：“诸君听令，随我长孙无忌一道护卫御驾周全。”

四周千牛备身立即轰然允诺。

片刻之后，李世民翻身上马，在余长宁等人的护持下到得阵前。

连绵的火把照得大营内外一片通明，百骑将士与千牛备身正在艰难地抵挡着一群黑衣人的进攻，入目皆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嘶吼声、喊杀声、惨叫声充斥着耳畔，战况极为惨烈。

李世民脸膛急促地抽搐了几下，远远望去，果然看见李泰正站在黑衣人阵后的一辆兵车上望。

霎那间，李世民怒急攻心浑身颤抖，扬鞭大骂一句“逆子”，继而高声下令道：“众将士听令，一定要给朕生擒魏王。”

将士们立即轰然领命，只有长孙无忌叫苦不迭，暗道：目前我们正处于劣势，何能生擒李泰？只盼驻守在外的援军能尽快赶来，否者大事休矣！

李泰被李世民误会，却是有口不能言，急得差点哭了起来，他拼命挣扎想要跳下兵车，然而身旁那两名卫士却一直将他挟持得紧紧的，根本不能移动一步。

望着远方高坐白马上指挥战斗的李世民，侯君集一双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转头对公羊朽道：“家主，没想到李世民竟然来到了阵前，如果能将他杀死，那就大事已成，请你出手取他性命如何？”

想及前去刺杀一国天子，饶是公羊朽的老辣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发虚，然则事关生死，公羊朽也不容多想，点头道：“好，那老夫去也！”言罢纵身一跃，犹如利箭一般朝着李世民掠去。

薛仁贵手持长剑一直护持在御驾之侧，突见一个黑影风驰电骋般突袭而至，他心头一个激灵闪身挡在李世民前面，高声提醒道：“大家小心，有贼子来袭。”

话音刚落，公羊朽已来到三尺之外，面罩外的双目闪烁着摄人的寒光，手中长剑直刺薛仁贵的咽喉，端的是狠辣无比。

薛仁贵早有准备，长剑刺出绕上来敌之剑，大臂一沉手腕翻转，便绞住了敌剑打起了圈子，一个灿烂的光圈夺人眼目。

公羊朽自负内力了得，寻常卫士都不放在眼里，岂料到此人竟有如此大的勇力，他心知两剑纠缠，若脱不出剑身，自然是任何招数都使不出，又惊又怒之下正欲抽剑变招，然而薛仁贵早就已经察觉到他的意图，手腕翻转长剑的速度却是更快了，根本不给他长剑离开的机会。

眼下，唯一能够比拼的只能是实战力量，一是甩开对方剑器绞缠之力而另行进击；二是比对方的绞力更大更猛，迫使对方剑器脱手；三是放弃兵器另选招式袭击。

公羊朽电光石火间便决定选择了第一点，他手臂带动长剑微颤，澎湃的内力汹涌而出瞬间流遍全身，与之对阵的薛仁贵顿感握剑的手臂发麻，虎口生疼，若非他咬牙苦苦支撑，长剑非脱手而出不可。

此刻，一名护卫帝驾的千牛备身策马而至，手中千牛刀斜劈而下直取向公羊朽肩头。

这是马战最凌厉的大斜劈，靠着战马的前冲力突袭而至战刀挥下，威猛的骑士能够一刀将敌人劈成两半。

感觉到凌厉的刀锋，公羊朽丝毫不见惊慌，他清啸一声抽出与薛仁贵纠缠不休的长剑，原地一个大跨步转过身子，长剑竟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背后刺出。

空中闪烁出一道青色的剑光，正在挥刀的千牛备身悴然不防中剑闷哼，跌落下马，公羊朽单手抓住他用力一掷，竟向着薛仁贵抛来。

薛仁贵目光一凝接住那名千牛备身，便在这电光石火间公羊朽已是乘机掠过了他向着李世民杀去。

“陛下当心！”长孙无忌大喝一声挥剑上前，拼劲全力想要阻挡来犯之敌，然而他岂是公羊朽这般武功高强者的对手，刚一照面便肩头中剑，栽下了马背。

一时间，公羊朽如下山猛虎冲入羊群，四周的千牛备身都不是他一回合之将，余长宁越看越心惊，对着李世民疾声道：“陛下，来敌凶猛，我们还是暂且回避一下如何？”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那黑衣刺客，脸上一阵抽搐，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却不说话。

见他根本不理睬自己，余长宁顿时急了：“陛下，请你速做决定。”

李世民握住剑柄的双手紧了紧，终是一声长叹道：“好，回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