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轰炸机上的日本人,认定在这乐州,没有大规模的驻军,没有地对空的重武器,可以肆无忌惮地低空轰炸……
许是一度丧心病狂,扬言三月之内,全面占领中国的日本人,屡屡为中国寥廓之疆土所累,终不得速战速决,而心生焦灼,继而恨恨……
日本轰炸机便从武汉起飞,屡次飞往抗战两大后方,重庆和乐州,疯狂轰炸!
相较于重庆,乐州终究地广人稀,日本轰炸机连番几次飞至乐州,见城小地阔,山势连绵,寻不到重点,随便丢几颗炸弹,便又返回了……因而,对于乐州大多的老百姓而言,飞机轰炸于他们而言,虽不算陌生,但终不算熟悉!
而这一回,四架日本轰炸机,自东飞来,看见密麻麻一大群人,聚集在一处,顿觉兴奋,“嗡嗡嗡”叫着,疾飞过来了……
“乡亲们,散开,都快散开……”
陈叫山见日本飞机飞来,挥手疾呼……
一众乡亲们,第一时间里,竟以为陈叫山是在示意,要大家不要围观了,散开去,以便让马团长他们开始拆卸龙王庙里的铜龙……
乡亲们不愿铜龙被拆运走,不愿看到龙王庙里空空如也……
“日本飞机来了。大家快散开,散开啊,别扎堆,快……”
陈叫山见乡亲们怔怔的神情,双脚扎钉一般,依旧钉在地上,不曾移动。急了,大声地呼喊着。嗓子都快喊哑了……
“散开,趴下,别扎堆,快啊……”
人太多,待乡亲们激灵过来,现场顿时一片乱!
雹子的妇女,没有躲避飞机轰炸的经验,自然不知道趴下去,认为那样做。会弄脏了孩子的衣裳……第一时间里,她们只是用胳膊罩护在孩子的头上,眼中尽是惊恐和无措……
许多老人,大约是耳朵背,见人群纷乱起来,见有人朝天上指,拄着拐杖。才努力地仰头,再仰头,朝天上看去……
而更多勇武的后生们,再次将锄头、棍棒、长刀,紧紧攥在了手里,列出一种誓与日本人决战生死的姿态……
马团长也急了。知道现在的情形,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对付日本轰炸机,惟有快速疏散乡亲们,伏趴在地,最大限度降低伤亡……
“乡亲们,不要跑,趴下。都趴下啊……”马团长急声大喊着,见乡亲们根本不听指挥,只好转头对自己的手下大喊,“贴住高台,对天射击,分散敌机注意力……”
“嗡——”
四架日本轰炸机,飞速过来了,飞得很低,似能让人听见那机翼振风的声响……
“快散开,保护乡亲们……”
陈叫山急声大呼,要航会兄弟们,尽量去保护乡亲们,不要乱跑,及早趴下,甚或用自己的身体,遮罩住乡亲们……
龙王庙高台下,四架轰炸机的影子,在地上起伏变形着,人们纷乱奔跑激扬起的尘烟,犹若一片海,那轰炸机的影子,便似海中的几艘怪船……
乱,乱了……
一片混沌,一片乱……
马团长的手下,将长枪冲天瞄着,抠动扳机,“啾啾啾啾”几声响……
腾腾的黄烟,弥漫着人的眼睛,令人不辨东西……
“咚——”
一颗炸弹,自空而下,呼啸挟风,加速跌坠!甫一落地,轰然绽开,正正炸在高台一侧,黄土板块飞裂,灰烟线状扑散,随巨大气浪,分散,迸炸,弹片碎碎,威力巨大……
几个士兵和几个手执锄头的乡亲,被炸弹轰炸开去,那个胖墩士兵,被飞炸为两截,一颗脑袋跃上了石阶,血糊糊地朝下滚……
“咚——咚咚……”
连着三颗炸弹!
地面轰然绽开土黄色的超级大花,巨大的花瓣间,飞迸着人身:浑全的,残碎的,一颗头,一条胳膊……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世界……
白发的老者,被炸弹的气浪扑掀而起,随半截拐杖,飞出……
妇女怀里的孩子,成一片血肉模糊,来不及一声啼哭,在炸弹冲击下,飞出……
几个疾步奔跑的年青后生,猛然被一炸弹轰倒,魂飞魄散,支离破碎……
陈叫山趴在地上,眼睛被灰烟蛰瘆得难受,几乎睁不开……在他不远处,一个光头男娃娃,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陈叫山努力睁眼,循声扑跃去,将孩子罩护在自己身下……
“咚咚!”
天似在轰炸中旋转……
大地在轰炸中起伏跳颤……
陈叫山抱着男娃娃,连续地翻滚着,忽有一人,飞扑过来,猛然罩在自己身上……
突然间,两颗炸弹炸响,陈叫山耳朵中顿时由“嗡嗡嗡”回响声,转为一片静寂,眼前遂即一片黑……
“轰——”
“轰轰……”
龙王庙的房顶被炸弹掀撕开来,冲飞的卷檐,嘎喳崩裂……
檐下一并排青苍木板,呼啸而飞,木板上龙纹及云纹,碎乱而炸,木屑洒洒……
朱红之色的庙门,倾翻旋转,平铺在地……
庙西矗立的石塔,断飞裂空,塔身一圈镌刻的莲花水纹,在尘烟里旋转,塔尖轰然砸下,一颗石龙珠飞弹起,跌至高台沿沿处,滚翻下去,骨碌碌前进……
瓦砾扑簌簌下洒,铮光金亮的龙王铜像,被木屑、瓦砾、尘土蒙罩,黯然无光……
在轰炸中,龙王殿的墙壁倾翻轰塌,供案成几绺木条,旋飞上天……
圆圆的蒲团,炸裂开来,内中的稻草,轻悠悠地上天,后,缓悠悠降落,有的稻草飞落在镇龙之身上,有的稻草燃烧着明火,似万千的灯烛,火苗幽幽……
漫天黄裱纸,散飞似蝴蝶,颤悠悠飞,映着碧天,最远的,飞至凌江里,落入江中,顺水漂流去……
第106章英气浩荡
“会长,会长……”
陈叫山的耳朵,渐渐恢复了一点点听力,隐隐听见有人喊着自己,那声音带着哭腔,凄楚,音颤……
有人端来一盆水,陈叫山将脸埋进木盆里,咬牙适应着,要让江水的刺激,使自己的眼睛中那中巨大的蛰瘆之感,尽量地消解了去……
“呼啦”一下,陈叫山从水中抬头,嘀嘀嗒嗒的水珠,砸在木盆里,水纹乱乱,圈圈摇晃着,光影斑驳间,自己的头像,渐渐稳定了下来:头发凌乱,胡须一绺一绺,脸上有黑有红有黄有白,黑是焦灰,红是血迹,黄是尘土,白是沙粒……
陈叫山坐在地上,环视四遭……
一片空地上,紧挨着几个大坑,一转坑沿,是横七竖八的尸身,有的浑全,有的残肢缺体,惨不忍睹……
猛一转头,看见几个兄弟,围成一圈,跪在地上哭……
陈叫山踉跄着奔过去,分拨开兄弟,登时怔住了——邱大为的太阳穴,被一弹片切中,白森森的头骨,凝然于一团黑血,混杂着头发,令人不敢细看……
“大哥……”姚秉儒腹部受了伤,挣扎着爬起,声音颤颤地说,“邱会长他……他……他是为了……”
陈叫山闭了眼睛,努力回忆着,猛然想起:在炸弹肆虐的那一刻里,自己抱着一个光头的男娃娃,正保护着男娃娃时,有一个人,飞扑过来,用身体遮罩住了自己……
邱大为是为保护自己,而……
陈叫山紧咬牙根,努力着,不使热泪涌出眼眶,努力着,要将那些过往的光影,从脑海中刹住。不令其回闪……
虽无泣声,热泪终究还是下来了,顺着眼角,默默流……
尽管努力去制止,那些光影,终究难以刹住,在脑海中。在眼前,在耳边。回闪,晃动,回响……
“哟呵,这谁呀?好大的架子……”邱大为单手端一紫砂壶,脑袋仰着,朝嘴里灌一口凉茶……
“曹会长,理由太简单了些吧?”邱大为单手抓起紫砂壶,向着会议室众人,划一下胳膊。“在我两江航会,哪一个人,不是响当当的汉子?”
“好,好好,好好好……”邱大为说着一连串的“好”,牙根狠咬着,“那咱就举手表决表决。有同意陈叫山加入航会,担任副会长的,请举手!”
故人已去……
音容犹存……
邱大为被炸死了,胖墩士兵被炸死了,两位守庙的老婆婆被炸死了,马团长手下士兵。航会兄弟,乡亲们,被炸死者众多……
高台之上,龙王庙,已被炸成一片狼藉,残垣断壁,斑斑驳驳。零零碎碎,惟独五尊铜龙像,犹然而立……
…………………………
“那边木架准备好,搬过来,放这儿,对对……”
“绳套多缠两圈,勒紧喽——”
“你们几个,从这边多加点力,备着后手,防止滑脱……”
“把这儿锄平一些,待会儿板车上去能省力……”
“乡亲们,乡亲们,闪开一些啊,小心砸到人了……”
陈叫山站在高台之上,这里一跑,那里一喊,交代着,指挥着……
工器客的兄弟们,造好了杠杆木架,并辅以轮轴,连并了胳膊粗的麻绳,套拴在五尊铜龙像上,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高台之下,站立着乡亲们,每个人脸上,皆是肃然之表情!
无数个风风雨雨,潮涨潮落,雁飞雁归的日子里,一个又一个跪倒的背影,膝盖逐次移动着,沿石阶而上,一级,再一级,跪行至龙王殿里,焚香,叩头,俯身,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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