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恩成和大头、二虎一顿吃喝,回去后,四仰八叉躺在摇椅上,晃了两晃,抓起茶壶喝水,喝毕,便吼叫莲惜来倒水。莲惜听到少爷喊声,连忙提着水壶,去小灶烧水了。
卢恩成回到睡房躺下,百无聊奈,顺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本书,一看,是一本东洋人画的《玉春百戏图》。这是当初他和唐慧卿一直没有孩子,一位远房老表,特地从海外带来,送给他们夫妻,意在要他们“善得其法,有求必应”的。
《玉春百戏图》较之前清流传的《******》,纸质更佳,画技更良,人物逼真,栩栩如生,卢恩成看了几页,便感觉下身异样,剑拔弩张,不可收拾……
现在,唐慧卿回了娘家,卢恩成一个人躺在床上,嗅着那缎被上的女人气息,翻过来,滚过去,浑身不舒坦。那本《玉春百戏图》,卢恩成现在是想看,又怕看,不看吧,心里痒痒,看了吧,又感觉望梅止渴,镜花水月。卢恩成抱着被子,翻转来去,难受之极……
卢恩成脑中忽然想到了莲惜……
自从上回卢恩成说了“磨烂犁铧累死牛”的话,被莲惜听到了耳朵里,卢恩成就发现,这小丫头的眉眼,跟以前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那青布衫子包裹着的身子,纤巧处自就纤巧着,饱满处却又甚是饱满……尤其当时她听见那话时,耳根那么一红,耳朵沿沿上的那颗细小的红痣,就似朱笔妙点一般,使人忍不住要去触一下,摸一把,亲一口……
卢恩成忽又一冷静:不可,万不可乱来哩!莲惜是唐慧卿的服侍丫鬟,莲惜又与禾巧相熟,万一……
哎呀,我想那么多干吗?我又不把她咋地,怕啥?卢恩成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莲惜,莲惜……”卢恩成喊叫了两声。
莲惜急慌慌跑进了睡房,低头怯怯,以余光瞥了卢恩成一眼。
“大门小门都栓好了没?”卢恩成一脸严肃,“今儿晚上院里人可杂哩,窜来走去的……”
“都栓好了,门杠也顶了的……”莲惜咬咬嘴唇,将辫子悄悄绕在了指间。
“噢……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把啥东西丢了哩!”卢恩成说完这话,忽然感觉没啥说了,甩了一下头发,说,“莲惜,最近回乡下没?”
“嗯,前阵子回去了一趟,最近没……”
“给你娘捎带粮食了没?今年这光景,饭都不好吃哩……”
“魏伙头托人给捎回去了。”
“噢……是吗?对了,你弟弟也该上私塾了吧?可得抓紧让他上,男娃娃家,可不能当睁眼瞎……”
莲惜只是点头,不说话……
卢恩成沉默了一下,嘴巴一歪,“哎哟,哎哟哟,痒死我了……莲惜,快快,过来帮我挠下痒痒……”
莲惜犹豫了一下,卢恩成瞪了她一眼,她还是走了过去,一顿,将手放在卢恩成的背上……
“少爷,是哪儿?”莲惜一脸焦虑难堪,“是这儿么?”
“哎哟,是……不不,不是……再往下点儿,再往左,对……对对……”
莲惜的青花点点衫子上,散发着素雅的气息,鼓囊囊的胸脯,几乎快要触到卢恩成的鼻子前……
“咣咣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三十四章服药
听到敲门声,卢恩成一怔,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扣着衣服扣子,两脚胡乱朝鞋子里塞,由于鞋子在地上,呈“入”字形摆放,跳了两跳,险些摔倒,才将鞋子穿上了。
卢恩成头发两甩,拉开房门,站在院子里,有些泼烦地问,“谁啊?”
“少爷,夫人差我过来带话,让你明儿寅时出发,去唐家庄接少奶奶……”是宝子的声音。
听着宝子的脚步声渐去,卢恩成低声骂了一句,“个瘟婆娘,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拉倒,要老子去接?”一转头,莲惜站在厢房门前,手捂着嘴巴,不停打哈欠……卢恩成此时再无之前的痒痒心思,冲她一挥手,“时候不早了,回屋歇着吧……”
乐州城在虚水河以西,唐家庄在虚水河以东,虚水河缓缓而流,冲隔开乐州城和唐家庄,汇入凌江。若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绘图,两条河,两处地,恰如一个“止”字分布。
依照夫人的安排,天未完全亮,卢老爷领着二太太、卢恩成、骆帮主,由八个脚夫抬着滑竿,在晨曦微光中,向唐家庄出发了。
到达唐家大门口时,东方云彩一片彤红,正在扫地的杂役老汉,见是卢家来人,抱着扫帚,便向院内跑去通报了。卢老爷从滑杆上下来,手里盘玩着核桃,觉得挺有面子:与卢家相比,你唐家终究小户,见了我们,当然屁颠屁颠了……
岂料进了唐家大院,唐老爷却正襟危坐,见着卢老爷一行人,只对家仆说了声“上茶”,便再无言语,一脸木然,连个笑都没有。
卢老爷也只顾盘玩核桃,茶水看都不看。卢恩成坐在椅子上,两手抱胸,四处瞅看,仿佛他是第一次来,也不说话。骆帮主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眼睛朝外瞟,打量着夫人说的那紫竹,到底长在哪里……
二太太见场面尴尬,抓起茶碗,抬手刮了刮浮茶,笑着说,“亲家老爷,慧卿回来这几日,可还住的习惯?”
唐老爷四个指头,像马蹄子一般,在木椅扶手上敲弹着,眼睛却朝上看,“住了二十来年了,咋不习惯?”
气氛又是一尴尬,二太太刚想开口说话,唐夫人一面朝头发上别着簪子,一面满脸笑地从内室出来了,“哎呀,亲家老爷,二太太,来的赁早啊,慧卿还在梳头哩,我去唤她……”唐老爷手指头在木椅扶手上一停,眼睛朝唐夫人一瞪,唐夫人脸上阴了一下,笑容便瞬间变浅了许多,身子刚拧了半圈,又转了回来……
骆帮主是勇武之人,何曾受得了这般阴阴郁郁的气氛,大口粗嗓门地说,“老话说,虚水河的细沙,凌江里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少爷和少奶奶人年轻,拌拌嘴,闹一闹,没啥,日子嘛,就是闹闹腾腾地过……”唐老爷淡笑一声“哼”,手指头又敲弹了起来。
“爹,二娘,骆帮主……你们来了啊……”唐慧卿从里屋出来,拿起茶壶,给卢老爷、二太太、骆帮主的茶碗里点了水,独独没有搭理卢恩成。卢恩成也不恼不怨,不尴尬,腿架成三角状,低头一下下地抠指甲。
二太太呡了一口茶,笑着说,“慧卿,我今儿带了点虎头鞋、蝎肚兜图样,咱到你屋绞绞看?”遂即站起身来,去拉唐慧卿,唐太太也便跟着进了里屋。
骆帮主遂也站了起来,扩了扩胸,一身筋骨“咯嘣嘣”响,“平时这会儿都打拳哩,坐着困,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活动活动……”
骆帮主从客厅出来,径直朝花园走去,四处转看,未发现紫竹的影子。一位家丁正挑了一担柴,朝后院走,柴太高,被牵牛花蔓子挂住了,即便将柴完全放下来,还是会挂到牵牛花。骆帮主走过去,先将尖担从柴里抽出来,而后左右各一脚,将柴墩子踢倒在地,蹲下身子,左右胳膊各夹一捆柴,大喝一声,便站直了身子,而后问,“柴禾送哪里去?”那位家丁感激不尽,连忙说,“哎呀呀,这真是的……送前面柴房……”
骆帮主将柴禾放稳当后,拍拍手,气不喘,汗不出,问那位家丁,“听说你们这儿有紫竹哩,在哪儿?我去瞅个稀奇……”家丁给骆帮主舀来一瓢水,“你是说黑竹吧?就在这柴房背后哩!你先喝口水,瞧这天热的……”
骆帮主转到柴房背后,果然看见一片竹林,竹竿紫黑,跟桑椹的颜色差不多,凑近细看,比桑椹还要紫一些,黑一些。骆帮主用脚尖旋旋地,感觉土地也松活,不僵,凭他那铁茧厚厚的大手,三两下估计便能刨出竹根来……
二太太进了唐慧卿的睡房后,果真还掏出了几个虎头鞋、蝎肚兜的图样,找来剪刀,跟唐慧卿坐在床前绞了起来。
“慧卿,前阵给你那益母草,喝了感觉咋样?是不是感觉指头尖尖都是舒服的,白天不怕闷热,夜里凉的时候,身子反倒还暖热?”二太太手捏剪刀,沿着图样线条,剪得不疾不徐。
“嗯,二娘给的方子就是好!我喝过几碗,觉着身子轻了许多哩,走路都上劲……就是莲惜那丫头不操心,差一点就给我熬干了……”唐慧卿手里捏着一双虎头鞋,把玩着……
剪好了一个图样,二太太停下剪刀,“慧卿,要孩子这事儿,急不得,越急越不好。我怀芸霞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老爷也不知道,我还跟着夫人一起去朝山烧香,夫人扭了脚,我还背她哩……可说怀一下就怀了,哪能由着人?”
唐慧卿听得极入神,便问了一大堆,刚怀孕啥感觉啊,头晕不晕,是不是啥都不想吃……怀孕中期,是不是身子笨,老想吐,老想吃酸,吃辣……接生是不是很疼,要多久……等等,二太太均一一回答了。
“慧卿,两口子哪有不吵架打仗的?吵完打完,也就算了,记气可是最糊涂的……女人这辈子啊,先是有男人,后是有孩子,等你有了孩子,你就发现,孩子比男人还重要,还要更占你的心……”二太太拉过唐慧卿的手,拍拍,“慧卿,回去住吧!咱别的不图,就图个孩子,对女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事儿了……其实啊,你老住娘家,看起来爹娘都疼你,可面子上都难挂哩,但嘴上又不说!你要看得清,看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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