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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一剑封喉)



陈叫山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又不知道什么?他想知道什么?他故意不想知道什么?

“釜底抽薪”计划的全盘筹谋,都是孙县长、何老板、谭师爷他们在商量的,直到现在我余山奎都不大明白其中究竟玄意味何在……梁州万老板的人,来乐州以“木船底板可充阴沉木”为饵,蛊惑船户劈船时,保安团的人四处出击,偷偷砍运红椿木时,陈叫山他们尚在取湫之路上,还未返回乐州城……

这一切之一切,都是在斗智斗心,我余山奎向来最不喜这一套……

可是,如今外面下着大雨,自己困身在卢家大院里,陈叫山这东一句,西一句,这里一兜,那里一转的,自己使一招太极推手,陈叫山毫不生怯,同样以招还招,又将问题抛给自己我在这一系列的筹谋计划中,在这一番推来斗去中,成了个瓜娃傻蛋,被别人拨得团团转,再闹下去,自己连东西南北斗认不清楚了哩……若是我乱说了什么话,造成了什么后果,以后,孙县长怪罪下来……

“陈队长,既然你要红椿木,你就说你什么时候等着用吧?”余团长一番权衡筹措后,终于再次开了口,“我余某人向来急朋友之所急,帮朋友之所难……”

陈叫山打了个饱嗝,笑了笑,见余团长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连连地跟自己玩着太极推手,怎奈功力不济,已被自己兜转得差不多了,便说,“十天之内!十天后,卢家要修造新房,备制家具,船帮也要打造来年新船……余团长,你看怎么样?”

余团长现在不敢再看陈叫山的眼睛了,每看一次,仿佛自己的眼睛,便是碉堡的望孔,便是秘道的入口,陈叫山的视线一射来,自己心底之动荡,最最隐秘的玄,便要被陈叫山全然窥破了……

“好吧……”余团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表面上像是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实际上,则是为这一番太极推手所带来的“心累”,来一次结束,“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这四字说出后,余团长心里陡然间松了一下:自己并没有把话说得过满,也没有把话说得过轻,过于敷衍……

可是,余团长猛地瞥见趴在床上的张铁拳和刘神腿,刚刚松下来的心,又突然紧了起来这两个搅屎棍,本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自己尚且被陈叫山一番太极推手,一通迷魂阵,弄得迷迷瞪瞪,谁能保证,这俩蠢货,被陈叫山一番兜转,不会将红椿木暗藏在宋城窑场的事儿说出来呢?

“大头,拿纸笔来……”余团长正忧虑纠结间,陈叫山忽地一声喊,着实令余团长又一紧……

大头用木盘端着笔墨纸砚和印泥来了,朝余团长身前的桌子一放……

“余团长,写个字据吧!”陈叫山用手指着笔墨纸砚,“余团长事务缠身,整天忙哩,没准一忙起来,就把咱今天说的这一档子事儿,全都忘了哩!我陈叫山面子又薄,为这点小事儿,再去找余团长,去找孙县长,你说,是不是也太……”

余团长这一回没有避让,直视着陈叫山的眼睛,迎接着陈叫山的视线,“你陈队长交代的事儿,难道我还能忘了不成?这字据,我看就……”

张铁拳和刘神腿趴在床上,看着陈叫山和余团长,怔怔着……尽管柳郎中刚才已经给他们伤口上了药,伤口没有如起初那般痛了,但柳郎中擦拭药水时,纱布接触皮肤的那种刺痛感觉,仍令他们感到心有余悸。不过,现在看着陈叫山要余团长立字据,他们不晓得陈叫山唱的这一出,到底有什么意味?他们起先没有将宋城窑场说出来,是替余团长保守着大秘密,余团长也给了他们以暗示,赞许了他们的守口如瓶。可现在,余团长生生欠下了陈叫山三十方红椿木,余团长会不会因为此事,再次怪罪到他们头上呢?

张铁拳和刘神腿的这种忧心,以及所带来的表情变化,全然被陈叫山看在眼里,装在心里……

“余团长,好记性不如淡墨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陈叫山从张铁拳和刘神腿身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余团长,“县府也好,保安团也好,跟卢家终究是要打长交道的,咱都在乐州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这么点小事儿,我陈叫山怎好三番五次地提醒你余团长,提醒孙县长呢?”

没办法啊,真是没办法!这又软又硬的话,又像刀子,又像绳子,又像烈酒,又像冰水,我还能如何推口?罢了,罢了……那些斗智斗脑筋的形而上的事儿,我余山奎玩不起,留待你们去玩吧!反正啊反正,事情好也罢,孬也罢,我余山奎能得到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

余团长动念之际,起了毛笔,在砚台沿沿上略一划蘸,提笔便写……写完之后,将毛笔一搁,又将右手食指,伸进印泥盒里,一点,在信纸上狠狠地按了下去……

余团长双手将字据交到陈叫山手上,然后一转身,对趴在床上发愣怔的张铁拳和刘神腿喊,“起来走吧,莫非还要陈队长八抬大轿送你们回去?”

陈叫山将字据折好,放进口袋里,拍了两拍,笑着说,“余团长,天下这么大的雨,两位兄弟身上又有伤,就留这儿吧!放心,两位兄弟看病治伤,待个三天五天也好,十天八天也罢,都在那三十方红椿木里包着了,我陈叫山不会再张口提钱的……”

“余团长,下雨路滑,你路上小心……”陈叫山将手一挥,“大头,送客”

第216章硬茬

余团长撑着雨伞来到县府,孙县长和何老板正坐在里下棋。[]

余团长将雨伞上的水珠抖了抖,斜斜靠在门外,走进去喊了声,“孙县长,有个事儿……”

孙县长和何老板皆眼盯着棋盘,并不看余团长,孙县长的手在棋罐里搅来搅去,搅得棋子“哗啦哗啦”作响,何老板则右手捏着一枚白子,左手在棋盘上方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嘴里似乎还嗫嚅着什么,眉头紧锁……

没人理会余团长,余团长又看不懂这黑黑白白的玩意儿,想再说话,又怕惹恼了孙县长,只得装作观棋,腰弯着,脖子伸着……

“啪”何老板终于将白子拍在了棋盘上,忽然又倒吸一口凉气,腮帮上仿佛被马蜂蛰了一下,连忙又要用手去落子……

“世事无情,落子无悔……”孙县长伸手将何老板的手架住了,“只要自己看准的路子,就是死,也要走下去……”

何老板“嘿嘿”一笑,将手收了回来,“嗯,对对对,姐夫说得好……”

孙县长面无表情,手在棋罐里搅了搅,摸出一子,以食指和中指夹着,缓缓放于棋盘上,然后抬起头,看着何老板说,“自己收尸吧……”

“哎呀,输了输了……”何老板连连摇头摆手,“不下了,不下了,姐夫棋力高幽,我实在下不过啊!”

孙县长将身子朝椅背上,深深靠去,这才转头看着余团长,“怎么,回来了?”

“?”余团长一愣,遂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脸又瞬间一严肃,“县长,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姓闫的那小子,私自偷运红椿木,惹下乱子了……“

余团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反复强调着“闫队长私自偷运”这一点,并将自己迫于无奈,写下三十方红椿木欠条字据的事儿也说了……

“人家没乱,自己先乱了啊……”孙县长感慨着,“借力打力,将计就计,陈叫山看来不简单啊!”

“余团长,也没啥大事儿……”何老板在一旁安慰着,“你就拖着不给,他陈叫山能把你球给咬了?你给卢家写的借粮借油的字据还少么?不还又能怎地?”

孙县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摇头叹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喽……”孙县长扶着椅子扶手,身子向前移了移,“卢家以前有陈叫山这号硬茬子么?这种人看起来像老虎打瞌睡,跟只乖猫差不多,你把他惹急了,你再看看……”

“县长的意思是……”余团长顿了一下,“过天,就给陈叫山送红椿木?”

孙县长连连摆手,眼睛却看着棋盘,黑黑白白,错综罗列……

孙县长从棋盘上起两颗黑子,在掌心里攥了攥,而后,将手掌摊开,“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两颗棋子打掉!废子除掉,这盘棋还有得下,如若不除,那就被动了……”

余团长眉头皱着,一脸苦相,“可是……那俩怂货被陈叫山控制着,咱没法下手啊!”

孙县长并不接续这个话题,却问,“宋城那边啥情况?”

“没问题没问题,那边没问题,差不多所有兄弟,现在都守在那儿哩!”余团长一连说着没问题的话,见孙县长仍旧一脸阴郁,并不接话,便说,“县长的是意思是……”

“现在只有两步棋:第一,将那两颗臭子除掉,第二,把宋城那儿的木头,重新找个新地方放!”孙县长说到这里,看看窗外的雨,“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两步棋同时下……”

何老板听到这里,便说,“姐夫,这两步棋,可都不好下啊!你说……”

孙县长不待何老板将话说全,却“呼”地站了起来,“百转千回,终究入海!我只看重结果,不在乎过程怎样,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好了,你们去忙吧,我要习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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