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轮箭雨后,劫囚的众人中只有大约一半的人在同伴的拼死掩护下逃入了城外密林,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的竟被射成刺猬一般,殷殷血流将积雪都浸成了黑色。面对如此惨况,指挥者两眼都红了。不过他显然是个心志坚韧之人,转念之间已控制住了自己几欲发狂的心绪,喝令从城内冲杀出去,受挫后侥幸退回城门内侧的十几人快逃。可是敌手并非寻常之人,城楼上有伏兵,城内又岂会没有?从几处巷口涌出的上百名官兵眨眼便形成了一个厚实的包围圈。从他们统一的兵刃样式和灰质皮甲的服装上来看,分明是悬镜司麾下的精锐府兵,一个个如狼似虎,气势汹汹地等待着上峰下令。
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官府这边的那位领头男子却迟迟没有声音,倒让人有些意外。
从一开始到现在,无论战局如何偏转,有一个人丝毫没有受到周边情势急剧变化的影响,那便是在与领头男子交手的那位赤衫人。他只是专注地、认真地打着,领头男子的高绝武功似乎令他十分满意,呆板面容上那双黑冷的眸子闪烁着争胜的光芒,出手也毫不留情,此刻正战至酣处,逼得领头男子不得不全力抵挡,为保气息不乱,根本不能开口说一个字。
如果能让赤衫人擒住领头男子为质,情势当然又会转折,不过劫囚指挥者眼力很准,一下子就看出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怕还很要打上一阵子才行,而悬镜司的府兵又不傻,领头男子虽开不了口,但他们也不会一直这么呆呆站着,没过多久就会反应过来,主动发起攻击。所以快速闪念考虑之后,他立即大声道:“好孩子,我们要回去了,过来撕条口子!”
听说要回去了,赤衫人眸中神情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最终还是听了话,返身纵跃,鬼魅般地变换了攻击对象。其实在听到指挥者的话时,那领头男子已做了准备,十分功力使了十二成,没想到还是被对手轻轻松松就脱离了战局,几乎是转身就走的,毫无凝滞狼狈之感。由于没有料到会有如此高级别的人出手,又想多抓几个活的,城内的伏兵中没有设弓手,尽管他们比普通兵士战力更强,但赤衫人的武功连领头男子都奈何不得,冲杀过来时几乎势不可挡,而被围着的十几人个个也已杀红了眼,绝处挣命自然更是拼尽全力,不多时竟真的被他们将包围圈撕开了一条裂口,逃了好些人出去。
不过双方的力量实在对比悬殊,虽然逃了一些,但领头男子也亲手擒住了三四个人,交于手下押走。他知道那赤衫人武功太高,追上去也没有用,所以干脆叫人不要理他,自己全力追踪那名已逃入城中小巷的指挥者。
金陵城中的路巷并不算特别复杂,除了城中心临河的那一片外,大多方方整整呈阡陌状,领头男子顺着血迹一路追寻,有几次几乎已可以看到逃亡者的身影,可是翻过一处断头墙后,血迹突然没了,大概对方查觉到了自己正在滴血,做了处理。此时面前有两个差不多的路口,分别通过不同的两个街坊,领头男子静静地判断了片刻,冷冷一笑,快速追向左方,从一条两面都是院墙的小径穿过,一下子就冲到了大路路面上。不料恰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右边飞驶而来,双方速度都不慢,差一点就撞在一起,领头男子反应奇快,扭腰跃起,纵到了路沿另一边,而马车车夫也猛勒马缰,硬生生地将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车厢里的人大概被这突然的一停弄得跌倒,气呼呼地一面探出头一面抱怨道,“大过年的,谁这么横冲直撞啊?”正说着,他的视线已落在领头男子的身上,顿时一呆,失声叫道:“夏冬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领头男子耸了耸肩,瞟了他一眼。
“呃……”车中人抓了抓头,拧紧了眉心,想想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夏秋哥哥?”
瞟过来的那一眼变成了一瞪,而被瞪的人则长长舒了一口气,埋怨道,“早说嘛!秋兄你这个毛病可真不好,干嘛非得要扮成跟夏冬姐姐一模一样的?很吓人你知不知道?”
“我说小津,我这可不是扮的,是长成这样的好不好?”夏秋走过来,在言豫津肩上捶了捶,“一年多不见,长结实了呢。”
“脸是天生长的没错,可你这头发呢?这两络白的不是你故意染的是什么?”言豫津与夏秋的关系显然更亲密,没有丝毫畏惧感,说话也大声大气,“你这个到底是怎么弄白的?我试了好多种染料,全都不行啊。”
“先不说这个了,”夏秋邪邪地笑了一下,突然凑至言豫津面前,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你先告诉我,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身上带伤的人从附近过去?”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十一章 危局
“身上带伤的人?”言豫津伸着头左右看了看,“什么人啊?”
“你到底看没看见?”
“我刚才在车厢里啊,”言豫津拍了车夫一下,“你看到了没?”
车夫摇摇头。
夏秋微微蹙起眉峰。难道追错了方向?否则言府的马车绝对应该碰到那个逃亡者的啊,除非……
“小津,你这是去什么地方?”
“我回家啊!我老爹喜欢吃满庭居的酱肘子,当人家儿子只好一大早爬去买,去晚了就没了。”言豫津嘀嘀咕咕地抱怨,“真是的,我爹既然那么喜欢道士,干嘛不学人家吃素?”
“买到了吗?”
“买了三个呢!”言豫津探身从车厢里拽出一个大食盒,“夏秋哥哥要不要分一个?”
夏秋也是很爱美食的,一嗅就知道的确是满庭居每天早上限卖一百个的酱肘,浅浅一笑,摇头道:“我还有事呢,你这个孝顺儿子快回去吧。”
“等等等等,”言豫津向前一扑,一把揪住转身准备离开的夏秋,眨着眼睛问道,“秋兄在追什么人啊?钦犯吗?犯了什么事?”
“真是的,”夏秋屈起手指用力在他头上敲了敲,“你怎么这么好奇啊?从小到大就没你不感兴趣的事!你再不回去肘子就凉了,当心你老爹打你屁股!”
“嘿嘿,”言豫津扯开嘴角笑,“我小时候我老爹都没打过我,现在更不打了,要说我从小挨的打,那可都是夏冬姐姐打的。她还没回来吗?”
“没有。不知道她在外面查什么。”提起双胞妹子,夏秋略略有些心烦意乱,再加上虽没擒到指挥者,但还是有许多事情在等待处理,所以不再多耽搁,顺手拍了言豫津一下,转身走了。
言豫津眼看着他走远,这才吩咐了车夫一声“快走”,自己重新缩回车厢,将厚厚的车帘放下。
这是一辆四轮马车,厢体非常宽阔,靠里堆着大把大把的蜡梅,一个人就蜷在这堆蜡梅之中,见言豫津进来,便移开花束,半立起身子,拱手道:“多谢言公子相救。”
“不客气,我也没冒什么风险,刚才要是被秋兄发现了,我就说是被你胁持的,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言豫津一派轻松地耸耸肩,“再说了,你家主人好歹也送过我爹一个好大的人情,算是还他一点吧。”
逃亡者微微有些吃惊,忙道:“言公子是不是有些误会了?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
“黎大总管不必掩饰,”国舅公子淡淡一笑,“虽然你易了容,但你手腕上那个刺青我还记得……对了,你的伤不要紧吧?幸好我买了半车的梅花,否则这满身的血气就瞒不过秋兄了。”
“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黎纲定了定神,“言公子请在邻近的街口找个僻静处把我放下吧。”
“好。”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随意的语气问道,“苏兄不是病着吗?怎么还有心力策划与悬镜司的冲突?”
黎纲低下头,默然半晌方道:“如果我说今天所发生的事宗主根本不知道,言公子信吗?”
言豫津想了想,坦白地道:“不信。”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黎纲抬起头,目光炯炯,“今日公子相救之恩,在下日后一定会报,可此事与我家宗主无关,请公子见谅。”
言豫津凝目看了他半晌,突然放声大笑,“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拿今天救你的事去找你家宗主兑换人情,就是你,我也没闹着要你报答啊。其实不管你们与悬镜司之间是因为江湖恩怨也好,朝局纷争也罢,都与我无关,要是你觉得我问的太多,不回答也就是了,放心,我虽然好奇心重,但人家不愿意说的话我是不会苦苦相逼的。”
黎纲知道这位国舅公子表面纨绔,实际爽阔,故而并不赘言,只拱手为谢。马车绕行到距离苏宅比较近的一处暗巷,言豫津先下车四处察看了没有异状,一摆手,黎纲快速跃出马车,顺着巷道去了。
这次以劫囚为目的的行动算是完全失败,不仅想救的人没有救出,而且死伤惨重,幸好悬镜司府兵有限,没有巡防营的准许和配合也不能擅自发动全城搜捕,逃离现场的人才侥幸赢得生机。黎纲虽然暂时还不能确认最终的损失,但回到苏宅一看甄平的脸色,也知道情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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