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贼 (巨火)

良久，曹操才不甘地叹息起来，低下头考虑很长时间，再次看向刘存：“长期以来，关于当年先帝独自召见子鉴的传言很多，有人说先帝自知时日有限，传给子鉴一份事关大汉命运和皇室血脉传承的密诏。也有人说，先帝在独自召见子鉴的时候，把故去的皇后和如今的少帝托付给子鉴，不知实情如何？”

“当然，子鉴完全可以不作任何解释，算是愚兄唐突了。”

刘存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有什么事情不能与孟德兄说的？唉……关于密诏，那是真的，但并没有任何关于托孤的内容，完全是先帝对青州新政的支持！”

“至于召见当日的情形。确实如外界传言，先帝为我引见了故去的皇后与年幼的少帝。让少帝认了我这个发迹于市井之间的皇叔，并正式确定了我皇室宗亲的身份地位，围坐一堂，聊了一个时辰的家常。”

“如今想来，当时的先帝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来日无多，时不时大笑，时不时流泪，话语中有那么点儿托孤的意思，但先帝并没有明说，估计心底里还是对我、对青州信心不足吧。”

曹操听完颇感意外，也为刘存的坦诚深感钦佩：“子鉴果然心怀坦荡啊！先帝在九天之上看到子鉴如今的所作所为，定会万分欣慰的。”

刘存对曹操迅速转变的态度颇为意外，想了想问道，：“孟德兄终于相信我刘存不是窃国大盗了？”

曹操哈哈一笑，笑完亲切地拍了拍刘存的手臂：“事到如今，我曹操还有不相信的资格吗？”

刘存听了连连摇头：“嗨，说到底，你他娘的还是不信啊！”

“哈哈——”

曹操一听，捧腹大笑不止，无可奈何的刘存也忍不住笑了，两人就像喝醉了的疯子一样，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曹操擦去不知是伤感还是欢乐的泪水，拉着刘存的手，继续顺着城墙徐徐漫步：

“子鉴啊，自从你异军突起、平定青州黄巾之后，我就在心底里把你当成了平生最大的对手，而且在你当上青州刺史的当天我就预言，你刘子鉴远比袁氏兄弟更加可怕，也更加可敬……”

“自那以后的这么些年来，你统辖的青州以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和速度，一步步走向富裕繁荣，走向强大，你不但收留了数百万流民，还殚心竭力地通过琅琊书院招揽人才，成功地控制了舆论，以大汉宗亲的身份牢牢占据天下正统和道义，让苦苦蹉跎的曹操夜不成寐、忧心忡忡啊！”

“可最终无论怎么努力，我曹操都无法阻止你刘子鉴和整个青州的日益强盛，特别是你经过数次大战，成功地收编十余万青州黄巾之后，我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人生最大的机会，以至于最后一搏攻打徐州的时候，也都是虚张声势，没有任何的信心。”

“我的心腹属下中直到现在还有不服气的，哪怕出自四世三公、拥有二十余万大军的袁本初被你转眼打败之后，他们还认为我曹操拥有八万余百战将士，仍然可以全力一搏，与你刘子鉴争霸天下，唯独荀文若、荀公达和郭奉孝这三个百年难遇的大才尚有自知之明，虽然他们从不说出口，但我知道，他们已经确定这个天下是你刘子鉴的了。”

刘存默默倾听，细细辨别曹操话中真意，除了苦笑，没有说一句话。

心潮起伏的曹操继续倾诉：“说句心里话，直到现在我仍然看不起你刘子鉴，不知道你是否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以复兴大汉为己任，为我大汉子民的安定幸福和千秋万代，倾尽一生，我也不想再纠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想问问子鉴：你自己是否相信已是分崩离析的大汉能够传承千秋万代？”

刘存终于等到了自己苦苦等候的东西，终于看到了曹操最真实的立场和深藏心底的深切担忧，同时也敏锐地体会到曹操此时的无奈、哀伤与彷徨，而且深知如果不能给予曹操满意答复的话，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收复曹操的机会。

第二七七章密谈（下）

心中诸般念头闪电般闪过，刘存停下脚步，望向南郊建到一半的祭天台，沉思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子，无比坦然地说道：

“孟德兄提出的问题，其实也是我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不仅我刘存日思夜想，琅琊书院和济南大学的所有大儒，以及公孙沛、赵溶、管宁、国渊、王烈、苍慈、许慈、徐奕等等当世大贤，同样在苦苦思索，苦苦寻觅一条能够让我大汉传承千秋万代的发展道路。”

“可是，直至今日仍然弄不明白，为何每一个朝代都会经历兴衰之变，如何才能避免一次又一次的改朝换代所造成的生灵涂炭？”

曹操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是啊！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可是……又有谁能阻止日出日落天地轮回啊？”

刘存郑重询问：“孟德兄，你我不试试怎么知道？既然之前几千年的道路都走不通，为何不能另辟蹊径，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什么？”

曹操震惊不已，紧紧盯着刘存的眼睛：“难道子鉴真的像民间传言的那样，能够窥探天道吗？”

刘存连连摇头：“刘存凡夫俗子一个，哪里有本事窥探天道？只是数年来日思夜想有所感悟罢了……”

“孟德兄想必也知道，郑玄、邴原等等大儒，都曾尝试过从改变体制、改变律法下手，企图找出一条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发展道路，但让人遗憾的是，他们至今仍然没能跳出千年来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儒家文化的禁锢。”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打破皇权至上的枷锁。打破儒家思想的桎梏，彻底摒弃陈旧**的政体，重新建立一套能让天下绝大多数人受益的政体，建立起公平公正的法律制度和科举选拔制度，是否能走出一条不同于以往的路子？”

曹操吓了一大跳：“难道子鉴要推翻皇权吗？”

“不！应该说是限制皇权！”

早已在心中权衡过无数遍的刘存，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天下不应该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万民之天下！所有人都不能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所谓百年难出的圣明天子身上，而是应该建立起崭新的政体。通过获得天下大多数人支持的各级政权来统治天下。”

“千言万语一句话：皇帝只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象征，获得大多数人支持的中央朝廷才是国家的最高管理机构，皇权必须受到限制，政权和军权以及立法司法权必须分开，相辅相成，相互监督！”

“当然了，这等前无古人的事情做起来不容易，但要是不做，恐怕我大汉再也没有延续下去的机会了。”

曹操无比震惊地望着刘存，此刻的刘存让他感到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强势而又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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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洛阳东城戍卫军大营燃起明亮的灯火。

隶属刘存麾下的各部主将、副将。纷纷策马进入大营，洛阳的实际掌控者公孙方、满宠、崔琰等十余文武也都乘坐马车，汇聚于营中将府。刘存的心腹谋士赵溶、领军大将太史慈和管亥等人恭立于将府门外热情相迎。

宽阔而朴素的将府内堂里，刚返回不久的刘存吞下最后一口面食，示意坐在一旁的大匠师霍坚继续汇报，顺手端起热茶慢慢品尝。

“估计大家都到了，要不等会议结束之后再说？”因主持建设济南新城和洛阳城而闻名天下的霍坚乐呵呵地问道。

刘存摆了摆手：“还有时间，继续吧，说完咱们再一起前往前堂。”

霍坚再次回到正题：“洛阳城的建设基本完成，只需将南门外的祭坛、明堂修筑好，就没什么需要动工的大工程了……东西两面距离洛阳二十里的两座新城已经完成勘定和备料，开春即可动工，只需八个月左右定能建成，完全可以达到容纳十二万军民驻扎的目标，与北面正在修葺的孟津城一起，组成护卫洛阳的外围坚城，唯独令属下等人遗憾的是，没能为主公修筑一座像样的帅府。”

“我住这儿挺好的，既安全又方便，今后这地方是戍卫洛阳的军队总部，也是驻扎在洛阳周围乃至中原地区的我军各部的指挥中枢，远比与中央广场南面的各府衙混在一起方便百倍。”

看到霍坚还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刘存放下茶杯，和声安慰道：“咱们无需和那些文臣厮混在一起，更没必要再花冤枉钱修筑一座规模宏大的大将军府。至于我本人的府邸，我希望能够和先生以及其他弟兄们住在一起，要是可以的话，干脆在西门外的白马寺废墟修建一片住宅区吧，就按照济南城的将校住宅区修建即可。”

“啊！？”

霍坚惊愕不已：“那可是佛教圣地啊！虽然已被焚毁，可一旦迎回少帝重整朝廷，那些和尚定会回来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比那更好？”刘存笑问。

霍坚思考良久，最后只能摇头：“除了西面更远的涧西或者南面十余里外的龙门一带，确实没有大片地盘可供建造大片住宅区了，邙山下那些地方挺好，山色秀丽，溪流清澈，还有保存较好的百余颗参天古树和本朝几代先帝的陵寝，可属下早已经按照主公的意思，将那片方圆三十余里的山山水水围成了皇家园林，为此还遭到赵溶几个的非议，要不是获得杨彪大人和朝中派来的几位特使鼎力支持，属下真不敢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