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个府这侍官的腰上就挂了一个水壶,一个香囊,一个钱袋,还有一把短刀。跟他同一张长条桌边坐着的则是差不多装束的数名汉子。看样子,也是侍官,因为他们都差不多装束,缺骻衫,大口裤,以及腰上漂亮的蹀躞,还有上面悬挂着的刀剑,甚至把鼓起的钱袋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挂在上面。而且一个个身形彪悍,孔武有力的样子。
如今盛世太平,官府禁武,百姓不得私拥刀兵,就是达官贵人们的护卫,也多是拿棍带剑,大刀长矛是严禁的。也只有那些军府的侍官们,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带着刀剑四处招摇,况且这群人还都是一副北方人的面孔。
店中坐满了客人,大家都尽量不去打量那一桌子侍官。
店主是个江南本地人,穿了一件褪了色的蓝色布袍,他正捧着一坛好酒,这是那桌北方客人点的,其它人都是点一两杯,他们却是直接点一坛,而且这已经是第三坛了。他心中有些担心,万一这些人喝醉了,在他店里闹起事来可怎么办?
离南陈灭国已经有九年了,离那场江南大乱也过去了八年。南北朝那个时代南方人和北方人之间那种水火不容的憎恨,现在虽然不能说消失殆尽,但确实好多了,起码能做到相互存在了。江南的百姓不再将北方人视为胡虏蛮夷,北方人也不再视南方人软弱可期,不将之当人看。不得不说,隋朝的刀剑让江南人知道什么叫强大,而那位坐镇扬州多年的贤王,让江南的许多百姓觉得其实北方人当皇帝,比原来江南自己人当皇帝,这日子更加好过。百姓其实并不太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是希望生活过的好些,过的下去就好。现在隋朝统治江南多年,当初担心的屠杀,奴役这些种种并没出现,他们自然也就不再那般敌视北方人了。
那些北方来的官员,北方来的驻军府兵侍官们,如今走在江南,也不用担心会挨黑砖头了。有的时候,甚至会有些江南的商人地主们,主动的替他们付帐。
不过今天店里的这群北方人,身上有股子那种平常驻军身上难以见到的悍气,那是股子凶狠的味道,因此大家都小心的吃饭喝酒聊天,尽量不把目光望向这边,更没有人主动过来让北方的侍官们讲讲他们过往打仗时的事情,更没有人过来跟他们一起喝酒聊天。
那桌北方人就那样坐在那里,身处店中,却又与店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但却又那么自在,根本不理会店中其它人的感受。
“豹子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不过情绪还是不大好,有些低落。”
“还在为丢了二哥的事情自责吗?”
“嗯!”
“其实这事情怪不得他。”其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大汉说道,他的左脸颊上有一条半寸长的疤痕,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凶恶了几分。“那天他若是一直带着二哥,根本甩不脱那些鹰犬。”
精瘦的汉子叹气道:“已经这么多天了过去了,大姐头疯了一样的寻找,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到半点线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牛日的你不要说晦气话,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险恶情况下没闯过来?也许只是藏在哪里养伤,魏豹不也说了,二哥那天受了重伤吗?”刘鹰打断话道。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天,大家心里都已经越来越觉得此事不妙,可大家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这么多天还找不到人,只有三种可能,一是魏豹那天离开后,二哥醒来后独自离开,现在可能藏在哪个安全的地方养伤。要么,二哥被那些黑衣人抓走了。第三,也许二哥已经死了,只是一时间还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尸体。
“季瑶呢,有她的消息了吗?”刀疤汉子问道。一切的事情,都因此而起,若是能找到季瑶,也许很多问题都能因此迎刃而解,最起码,能知道是谁埋伏袭击了二哥。
“还没有消息。”王雄懊恼的回道。
“一点消息也没?你们不是跟那些鹰犬交手两次了吗,就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俘虏呢?”刘鹰问。
“没有俘虏!”王雄回道,“其实,我们已经和对方交手三次了。”第一次,魏豹被追杀,他们遇上,拦截伏击了那群黑衣人,他快击败对方,可是俘虏全都立马自杀,一个活口也没捉到,甚至没有从尸体上找到半点线索。第二次,他们费尽心机找到点线索,可等他们赶到地方,却只看到了一片黑衣人的尸体,随后又遇上了一群赶来的卫兵,与他们交手,对方自称是晋王府的侍卫,但很快对方援兵到来,他们只得撤走。然后,第二天,他们隐身的地方,便遭到了袭击,幸好他们机警,双方在黎明前的黑夜里一场激烈撕杀,好不容易才撤出来,他们都差点被俘虏,更不用说抓俘虏了。到最后,是谁袭击的他们都不知道。"
“晋王府?扬州总管晋王杨广?”刀疤王保意外的扬眉。
王雄苦涩的道:“自到江南之后,感觉这里就像是迷雾下的沼泽地,到处都是致命的陷阱,而且我们根本看不清形势。按大姐头的分析,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止一个对手。伏击二哥的和追击豹子然后被我们截杀的可能是同一批人。除此外,后来看到的那些黑衣人尸体,可能也是这些人。后来我们在尸体附近被袭击,以及后来藏身地袭击我们的可能是同一批人。此外,树林里那些被我们伏击,后来被援手救走的,自称是晋王府侍卫的,则可能是另一方。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但极有可能如此。另外,那些自称是晋王府侍卫的,我们后来跟踪发现,他们确实回了扬州总管府。”
这事情太复杂了,刘鹰想的都有些头痛了。
首先是黑衣人绑了季瑶,诱他们南下,追问什么玉佩和杨林还有易风的消息,并想生擒二哥。
然后,又出现了一批神秘人,他们一边袭击杀死了绑季瑶伏击二哥的黑衣人,却又袭击了大姐头她们。
最后,晋王府的侍卫也出现了。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有,杨林是谁?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啊。
“现在你们到了就好了,大姐头的意思是,不管究竟是几方势力,我们都要将季瑶和二哥找到救回。”王雄道。
“可现在情况如此复杂,我们连敌人是谁都还没搞清楚。”刘鹰道。
王雄望着刀疤王保,“也不完全是完全不清楚敌人是谁,起码我们知道有一伙人是晋王府的人。”
“要先从杨广那里下手么?他可是当今天子第二子,扬州大总管,统领江淮四十四州,拥兵无数。”有个汉子担忧的道。
“那又如何,管他天皇老子,既然他敢骑到咱们头上,咱们又能怕了他不成。”王保黑着脸瞪了一眼张越,紧捏着拳头,“我们在北方,跟突厥人干过,跟库莫奚人干过,跟契丹人干过,跟室韦人干过,跟铁勒人干过,还跟高句丽人、靺鞨人干过,甚至是百济、新罗、东瀛人都干过,难道还怕一个隋朝的皇子?我们燕云十八骑从来就没有怕过谁,谁敢惹我们,我们就跟谁干到底。”
“好,三哥的话痛快,我们已经得到消息,杨广明日就要来**山下狩猎,这正是大好机会!其它兄弟都已经到了,三哥是来的最迟的,原本还以为你们赶不上了,这下刚好。”王雄道。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带我去见大姐!”王保一口喝尽杯中酒。
“走!”
ps:六和,六,音陆。
第18章就是现在
(感谢风动云随、性感玉米2的打赏支持,谢谢!)
月上柳梢头,夜雾已经弥漫了高家庄,那湿雾愈来愈浓,摭天盖地,终于把整个庄子都笼罩进去。
内院女管事杏娘提裙上楼,为客厅的众人送来一壶热茶,然后拿剪子给烛芯都剪过一遍,又悄然下楼,不吭一声,不做丝毫停留。
厅中主位上坐着还是一身碧绿婚礼礼服来不及换下的新娘高浅雪,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此时原本因此已经拜过堂,送入了花烛洞房,和新郎喝交杯合卺酒,享受人生最激动幸福的时刻。可此时,她却丢下新郎,与妹妹明月,还有管家高伯,以及钱叔,张叔等一众庄中老人管事们呆在这客厅中,面色凝重,愁眉不展。
高乙带着二十名家丁离庄打探情况,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时辰,至今没有半点消息回来。这不得不让众人担忧,时间等的越久,结果可能就会越坏。
“我打算告诉易郎我们高家的情况!”高浅雪突然说道。
几名老人都是惊讶不已,高伯望着这些年如同自己待之如孙女一般的小姐,沉声道:“确定要告诉他吗?”
“我们如今已经结为夫妇,我不想一直瞒着他,他应当知道。”
“可现在时机合适吗?”高伯犹豫着问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本来他们就在谋划着随时会掉脑袋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又突然出现了诸多意外。他不觉得此时向新姑爷表明身份是个好时机,更何况,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弄清新姑爷的身份呢。
“正因现在的这种情况,我越觉得应当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我们做的事情,随时可能出事,我不希望等到了那一天,他还什么都不知道。”高浅雪说道,她的心态已经渐转变,最初提出要让易风入赘,只能说是个突然的想法,也许只是想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也能够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结婚,生子。易风人不错,救过她,又失去了记忆,没什么牵绊,她觉得挺不错的。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尤其是今天他出手救高丁时说的那些话,他说自己以后就是高家庄的人,说他们以后是一家人,这番话一直在她心中回旋,无法忘记。他是那么真诚,这让她觉得再对他隐藏身份,是不应该的。也许明天他们就被官军围剿,性命不保,她不希望到那时她才知道妻子的真实身份。不知不觉中,她对新婚丈夫的观念态度已经大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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