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很多。
不多时便有一个消息在人群中传开了。
衙门要提审新上任的保长,据说此人凶残成性,将碧溪村村民一家打成了烂泥,而被打死的人还是本次乡试的考生!
曲溪县热闹了,前来参考的考生听到这样的消息更是义愤填膺,纷纷呐喊要血债血偿,严惩凶徒。
马上就要升堂,县衙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衙门有多久没这么好的生意。
“哎哎,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哪有人这么残忍,能把人打成烂泥的?”
“你别不信,我跟衙役是朋友。今儿天都快亮了他才睡觉,顺便给我说了这件事儿。不单把人打成了烂泥,还把人家的骨灰掉在半空不让入土,你说说,这是要多残忍?”
“碧溪村的保长?不是刚莫名其妙地死了两个?莫不是前两个积累的怨气招来了这么一个凶神?”
“别说别说了!犯人已经押过来了。”
大门口,几个衙役开道,一群人风风火火到了公堂中央。
几个讨论的又开始嘀咕起来:“嗯?怎么没看见提审的犯人啊?”
几个人硬是没看出提审的犯人是谁。
因为公堂中央除了几个穿官服的人外,还有一个穿着青衫、戴着小帽,身上是干干净净,气色也是红润光泽,全看不出是在牢里关押过的。
当众人还在嘀咕的时候,柳松一身县令服装踏步坐在了中央,手中惊堂木一拍!
“啪!”
“升堂!”
“威——武——”
青衫小帽的李权被吓了一跳,这阵仗还真有点儿的唬人。
柳松手撵胡子,盯着堂下的李权眉头紧皱,不知道为什么在牢里关了一天精神还这么好。惊堂木再一拍:
“堂下之人,见到本官何不下跪?”
李权第一次见识惊堂木的威力,吓出了一声冷汗,停了好久才回答道:
“大人,我身负朝廷官职,为何要跪?”
“啪!”
“你行凶伤人,且手段极其残忍,你以为你的官职还保得住吗?”
众人一听,原来堂中穿戴整洁的男人就是罪犯。
如此重罪,怎还能安然无恙地站着?竟还见官不跪!听堂的平民们又开始了议论。
听了柳松的话,李权反笑:“大人,现在不是还没定罪吗?为何口口声声说我杀人,是要一口咬死我?”
“我且问你,苏文冕一家如今何在?”
“我又不姓苏,干我鸟事?”
“你!”柳松第一次见在公堂上都如此嚣张的犯人,气得直吹胡子,“看你还能狡辩多久!那物证上来!”
昨天押解李权的衙役端着骨灰坛子走入公堂,高举瓷坛想众位乡亲展示:
“这是苏家母子的骨灰,昨日我在八丈亭缴获。取时,两坛骨灰高悬空中,坛中冤魂不得超生。此等做法可谓是毫无人性!”
案子的细节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现在公之于众顿时引得一片哗然之声。
人死了就图个超生,但将骨灰高悬半空无疑是断了人的最后一丝念想。在这些信奉鬼神的平民眼中,实在找不出比这更恶毒的做法了。
声讨李权之声此起彼伏。
李权早想好了应对之法,出言打断:“这都是你一己之言,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里面的就一定是苏家母子的骨灰?你叫一声苏文冕的名字试试,看他会不会答应你。”
衙役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怎么应对。
台上柳松冷言道:“不管是谁的骨灰,有骨灰便是死了人,而碧溪村中,近日只有苏文冕母子突然消失,这除了是他们的骨灰还能是谁的骨灰。”
众人一听,连连称赞,还是柳大人分析得透彻,看这贼人如何狡辩。
“大人,请问这骨灰就一定是人的骨灰?不能是动物的?还是说柳大人有办法辨出?再请问大人,大庆律例中可有杀了牲畜也犯法的规定?”
“这个……”柳松也怔住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反问道,“那你说你为何将骨灰悬于半空?”
李权嘴角一笑,低头作出懊恼之色:“回大人,本人从小心善,深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日在八丈亭挥棒练体,不巧有两只秃鹰被我棍棒击杀。”
说到此,李权声泪俱下,抹了一把鼻涕,在衙役的身上擦了一把,惹得对方一瞪眼。
“事后,我痛心疾首,懊悔万分。将其焚烧装于坛中,本想就地掩埋。但念想秃鹰一生翱翔于天际,便将其悬于半空,希望它们死后的灵魂也能飞于空中。不想我一番心意被大人误认为是歹意杀人。”
李权演技高超,一席话听得众人都愣住了。
“喂,该不会是真搞错了吧?”
“不知道。看柳大人怎么判。”
衙役急了,这案子是他带回来的,证据也是他给的,如果搞错了,这个锅就得他来背,怒喝道:
“你这是混淆视听!我还有人证!带人证上来!”
人证往往比物证来的更重要,一听还有人证,所有人都东张西望地寻找起来。
结果一行八人跪在了案前。
众人心中暗道,这下是铁证如山没得跑了。八个人同事作证,认你怎么狡辩都不会有用。
李权见到这八人的心里一沉,没想这几个家伙会出来作证。
李权所想以为是衙门里有人道听途说,认为这几个人第一时间没张扬出去是对自己有了畏惧之心,却没想到这几人会在这时候站出来作证,如果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怕是很难再狡辩了。
衙役捕捉到了李权脸上的紧张,得意一笑,朝几个甲头说道:
“说吧,把你们见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衙役叉起了腰,自信满满。柳松也是攥紧了惊堂木,就等证人把事情经过说完。
所有人都等着听事情真正的经过,把目光集中在了几人身上。
而几人却是相互看着,好似谁都不肯开口。沉默了许久才有一人站出来,不知怎么的,两腿突然一颤,险些摔倒,顿了顿,稳住了身形后才开口说道:
“大人,李保长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两只秃鹰的骨灰。我我……我们是亲眼看见李保长打死了秃鹰,骨灰都还是我挂上去的呢。”
衙役大叫:“你胡说什么?”
“啪!”
惊堂木掉在了地上。
第127章:无罪释放
大堂中的衙役叫武达,没什么特别。但至今已跟随柳松二十多年。从柳松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开始作为属下相随,直到现在。
正因为如此,柳松才会把任何事都交给他,除非万不得已,柳松是不会派别的衙役去做事的。因为柳松知道武达办事认真靠谱,虽然爱抱怨,但从不会出岔子。
昨夜将李权带回来,武达说李权是凶手,柳松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现在柳松还是没有怀疑过,但几个证人的回答让柳松乱了阵脚。
用来指证的证人竟让帮着犯人说话,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柳松惊得丢掉了惊堂木,而武达更是急红了眼,扯着一个甲头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要再敢胡说一遍试试。”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您要逼着我们说谎不是?”
“吗的!满嘴胡言!”盛怒之下,武达抬手就要打人。
甲头捂脸叫嚷:“哎呀!哎呀!不得了了,官差打人,屈打成招啊!”
“武达!退下!”柳松沉脸一喝。
武达松了手,但胸脯起伏不定,感觉像是气得浑身冒烟。
就算如此,见到这一幕的百姓们都开始议论起来,对着武达指指点点,对案情也有了他们自己的看法。
武达的行为无形间把民意转向了李权这边。
而李权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默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不管如何,似乎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李权冷笑一声:
“呵!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既然证人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还请您宣判吧!”
柳松活了这么些年,从没想今天这般气闷过,就像是花椒卡在了喉管,怎么都不是个滋味。面对这么多百姓又不敢发作。
他绝不相信是武达搞错了,肯定是犯人动了什么手脚。
“大人,请宣判吧。”李权再度提醒。
柳松艰难捡起了惊堂木,额上的青筋都在跳动,重新回到了公堂之上。
“啪!”
“本官宣布,李权无罪释放!”
闹得这么凶的一个案子原来是场误会,听堂的百姓觉得很无趣,骂骂咧咧地散了。而李权也跟着人流潇洒离去。
柳松躲在大堂偏门处,看着散去的人群,尤其是那个青衫小帽!一双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几个甲头看了看情况,灰溜溜地想要离开,结果却被武达一把钢刀架在了脖子上:“先别走!”
几个甲头吓得跪在了地上:“大大大人,昨昨昨天的事儿都是我们说的玩笑话。那那苏家母子真不是李保长杀的。”
“现在知道紧张了?刚才的在大堂之上怎么如此淡定?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柳大人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到衙门里面去说吧?”
眼看衙门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几个甲头担心一旦没了人,哥几个还不肯配合的话,对方真就一刀把自己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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