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少女声音闷闷的,又踱会桌前坐下来。这一番折腾,却是有些累到了,不过,另一方面,心情也轻快上不少。闺房的后边的竹林,风吹着竹叶“莎莎”地响声透过窗子传进来,先前觉得有些烦人的声音,如今居然觉得也有那么几分悦耳,随后说道:“吃月饼罢。”
许宣坐下来身来,注意到桌上的信封,偶尔露出的信纸一角写满了字迹。许安绮注意到他的目光了,眼神颤了颤。
“姐姐在那边过得好辛苦。”少女的声音有些低落:“妾身先前居然还不懂事,几次去信,怕是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实是不该……”说着轻轻叹一声。
叹息中有着虚弱,也不知是精神的疲惫多一些,还是身体的虚弱更甚几分,许宣听在耳中,便觉得,大概二者都不会少的,想了想,安慰道:“这些事情,没有自责的必要。”
少女闻言沉默了一番,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也不知到底想表达怎样的情绪,接着声音又响起来:“姐姐嫁去三年了,不曾为方家产下子嗣,那边本就很有怨言的,如今家里的事情,倒是拖累她了……”
“哦,这样啊……”许宣想了想,问道“那方如海可有纳妾?”
许安绮听他叫出方如海的名字,心中便知道,有些事情许宣也已经知道大概了,于是点了点头:“纳过妾的,前年年关的时候。”
“那么……”许宣点点头:“纳妾之后,是生了个儿子么?”
“呃……”少女怔了怔,随后说道:“似乎也不曾生育。”
许宣于是摇头笑起来,许安绮奇怪地望过来后,他止住笑声,随后微微降低声音:“这生孩子的事,责任大概不在你姐姐了。”
窗外风声一阵紧过一阵,竹叶翻卷间,竹枝偶尔也碰在一起,啪啦啪啦的响声同风声相应和,听在耳中,有几分节奏感。
屋内有温馨的灯火,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
“许公子……和妾身说这些做什么?”偶尔能听见少女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响起,随后男子也解释上几句,声音低低的。这般又窸窸窣窣地说了一阵。
“方家是经营布行的,替布料染色这事,妾身是知道的。不过却不曾听说过什么染色体……为何能与生男生女扯上关系?”
“还有,基因是什么?”
……
随意地说着一些话,那边少女偶尔眉头蹙得紧紧的。许宣这时候给她做些乱七八糟的科普,虽说也是几分不负责的态度,但是,内里的根本目的还是想让她舒缓一下心情。但是,如今许家正面临的问题在很多人看来,说是灭顶之灾也是不过分的,所以有些事情,总还是避不过去。
“妾身病了的消息,还不曾传出去。厅堂那边,如今是胡叔在照看着。”先前确实是有些放松的,但是随后说起这些的时候,少女依旧带着沉重:“这样下去,总也不是个事。”
少女想了想又道:“那日许公子提醒说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妾身也已经留心了,不曾想……唉!”
许家在很多地方的经营都有固定的账目,定期也会进行汇总核对,如今流失了,也肯定是内部出了问题。但若是一本、两本,许安绮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如今一下子五个地方都出问题了,这般打击,便有些大了。这还是开始,随后,又会怎么样呢?
“许公子,妾身……是不是好不争气?”
许宣闻言扬了扬眉:“没有啊。”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些人横竖对许家意义都不大了,乘这机会,也正好理一理。到时候危机过去,秋后算起账来,也方便。”
少女这时候有这自己的心事,许宣话中对某些事情的笃定,她便也没有听出来。这般又沉默了片刻。
“呵。”少女勉强笑了笑,随后看了许宣一眼:“许公子,妾身若说自己还有底牌,你信不信?”
许宣偏了偏头,这时候,看见少女眼中有几分坚定的色彩。按理说,无论明面上或者私底下,许家的很多安排都如今都已落在空处了——这是被事实证明了的。她自己也病得不轻,如今陡然听她说还有底牌,许宣便也觉得有些意外。
“哦?底牌么?”
“嗯。”
“方片二,还是红桃A?”
“呃……又说听不懂的话。”少女的声音中微微带些郁闷:“许公子,妾身……妾身是认真的呢!”
“呵。那到底是何底牌?”
听许宣这样问了,少女狡黠的笑了笑:“不告诉你!”
呃……许宣微微怔了怔,那边少女的眼神中分明有几分报复的快意,随后大概也不想让对方和自己一样沉浸在某些不愉快的氛围之中,于是又笑了笑:“许公子啊,看望病人,可有空手的道理?”
“人参啊,灵芝啊……之类之类的。”许安绮微微撅撅嘴,有些促狭地说道:“艺术家?嗯?”声音里,有某些强打起来的俏皮情绪。
许宣想了想:“啧,有是有的。”
“拿来!”许安绮伸出手,因为生病虚弱的缘故,小手颤颤的。
“可你虚不受补啊……”
许安绮于是恼恼地看了许宣一眼:“你这书生,吵起嘴来,简直比李妈还厉害几分。”
许宣笑了笑,又道:“不过,有一些别的东西,你要不要?”
“嗯?什么啊?”少女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来。
风自午后刮起来便一直没有停过,这时候居然止住了,若是有经验的话便可以知道,这是下雨前的征兆。当然,这些事情,如今被窗户阻了视线的二人自然也不会看见。只是,屋外竹浪的声势渐渐息止,让人已经有些习惯了的“沙沙”的声音陡然间消失去,便也知道随后会有一场大雨。
许安绮先前适应那“沙沙”的竹叶声,花去不短的时间,这时候陡然陷在寂静里,便又觉得有几分不适应。如今的房间,她住了也有十余年了,却不曾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般不适应,就好似……好似才刚刚住进来一般。横竖有一些小事情,比如夜间寒凉的时候秋虫鸣叫啊,或是鸟儿落在窗台上鸣啭啊,甚至叶子啊,风沙啊,拍在窗台上的声音……等等等等,总有一样可以打扰到心绪。
她紧了紧身上的暖裘,随后想着,这人一病,乱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就多起来。不过好的是,如今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说说话,便觉得有那么些安心。烛火照着温雅的闺房,照着女子因为带着病弱而显得楚楚的容上,依稀可以辨出眉眼间一丝疑惑和好奇的神情。不知道,他给自己带来什么了呢?
随后有脚步声在阁楼的阶梯上响起来。木质的阶梯,踩上去声音实在,许宣先前上来的时候已经有过体验。这时候的脚步轻柔、舒缓,听在人耳中给人一种小心到极致的感觉。许宣正张口准备说些话,听见声音传来,于是又合上嘴,微微笑笑。稍稍等了等,门被轻轻推开,随后一阵浓郁的药香飘满在女子闺房中。
先前见过的叫云珠的婢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巧地用脚跟在门下沿的地方轻巧一抵,门顺势被关上,手上温热的药依旧稳稳端着。
“小姐,吃药了。”云珠将盛了药的碗轻轻在桌旁放下,用勺子匀了匀,随后才说道:“加了半勺红糖的,不过药下得重,依旧有些苦,小姐……可要担待一下啊。”
“无妨呢……”许安绮朝她笑笑:“良药苦口。”不过话虽这般说,只是随后小心地送了半勺药入口中的时候,眉头还是有些痛苦地蹙了蹙,随后迎着许宣有些似笑非笑的眼神,才勉强舒缓一下,不过也只是稍稍放松,等到咽下去的时候还是将眉头紧紧皱起来。
“苦呢……”轻轻的吐吐舌头,朝许宣这般心虚地解释一句。
随后一勺一勺的喝着药,少女皱着的眉头便不再曾放下去,许宣在她对面坐着,将她痛苦的表情收在眼底,不过也并没有去笑话她的意思,表情认真严肃。这倒让有些害羞的少女,心中稍稍宽慰一些。
云珠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偶尔看看自家小姐,偶尔目光也会在对面的书生脸上停一停。也不知道这二人聊些什么,小姐看起来,心情好上很多了。
许安绮放下勺子后,云珠看了一眼,稍稍劝说道:“还剩许多,小姐,再喝一口罢?”说着顺手替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暖裘。
许安绮看了云珠一眼,眼神中带着几许求饶地神色。
“小姐啊……”
“好罢。”少女撇撇嘴,又勉强喝了两口。等云珠收拾好碗勺,走到门那边的时候,还不忘记弱弱的提醒一句:“红糖……下次记得多加两勺。”这般说着,又心虚地看了许宣一眼,小舌轻轻吐了吐。
脚步声随后下了阁楼。
“对了,许公子方才要和妾身说什么?”一些插曲类的东西就这般过去了,少女心中惦记的还是许宣方才所说东西,这时候想起来,便又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
“哦,是这样的……”对许宣来说,有些事情毕竟已是打定注意的事情,另外如今也并不是毫无头绪,所以提前和许安绮仔细说一说也是应该的。目的么,一来二人相互间做个交流,将一些事情合计合计,做些完善。二来呢,也可以稍稍宽宽她的心。话才说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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