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善听罢,稍稍咀嚼着中年人的话,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过得片刻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只是,总还是有用的,更有用一点罢……”
这话说起来拗口,但放在二人的语境之中,不论是说话的人,还是听话的人,也都能明白。
“好了,不说这些。你似乎有很多的疑惑,比如钱家的事情……”张先生看着程子善的面容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闭门谢客,想来你的疑惑在心头都快发霉了。”
“关于这些,学生有些想法,只是说出来,怕先生怪罪。”
“呵……”张先生只是朝他鼓励地笑了笑。
“钱家的事情,似乎与先生有些关系……当然,学生或许只是妄加揣测,只是毕竟先生事先准备了那些诗作,虽然并没有派上用场……”程子善斟酌着语气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张先生听完之后,剑眉稍稍扬了扬,随后说道:“不只是有些关系那般简单,这些事情,在我的想法里,原本都是该发生的。当然,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除了许宣之外的所有事情……他是个变数。”说道后来,中年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后松开了。
“那钱有……”程子善有些欲言又止。
张先生从容的拿起茶盏,这些时间过去,茶已经渐渐温凉下来,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吹了吹,送到嘴边的时候,陡然说出一句:“你是想说,钱有的死是不是我做的?”
程子善听着他的语气,微微低了低头。眼前一袭灰袍的中年人,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来不曾发怒过,但是不知何故,他对其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觉,眼下对方只是稍稍在语气上加重一下,他心中便有些忐忑起来。
“虽然他的死,我是料到的,但是……确实不是我做的。”中年人将这些说完,才将茶喝下去。
“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啊……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去做一些事情。你的能力是有的,只是心性还是需要锻炼一下,但总体说来,有些事情交给你,我还是比较放心。”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小院的树梢间,草叶间,鸟儿在墙头鸣啭,飞去又飞回。
“我眼下的身份是你程家的西席,但是,这只是暂时的。至于原本的名号,呵,说了你大概也不知道,所以不提也罢。我在徽州府这边呆了块一年了,自从发现了一些事情之后,就过来这边等着。很多人在我后面过来,我都看在眼里。有锦衣卫……还有……”
虽然是在解释某些事情,但是中年人说话的口吻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抑扬顿挫,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使人听了有种沉迷进去的感觉。
“那个令狐楚的性格便是这样,他和那叫穆云槐的锦衣卫一暗一明,以为做的事情有多隐秘,却不知道我一直都注视着。以他的耐不住寂寞,总喜欢在一些场合搞风搞雨的习性,我便知道在穆云槐死后,他肯定会选择一个比较适合的时机出现。自从你说钱有邀请了程家赴宴的消息之后,我便知道他定然会去的。”
“那……先生又是如何知道,他令人写诗的事情?”
“这个很简单,他以前……很喜欢读书人自居。”张先生撇撇嘴,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古怪。
“呃……”程子善微微愣了愣,听张先生的语气,他对令狐楚似乎不是一般地了解。当然,即便他心中再好奇对方的身份,也不好直接问出来了。因此按捺着心情,继续听着。
“所以我将诗词交予你。这些日子在程家,毕竟承了你程家的情,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在人前露露脸,顺手将人情还掉,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目的。你无须担心坏了我的事。我要做的事情,暂时来说,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只等着发酵便可以了。至于钱有的死,是另有人所为了……”中年男子说完这些,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了笑,目光又朝头顶的日头看了看,随后收回目光,伸手在眼角揉老人揉:“小时候,我能够张目对日,你大概想象不到,无论日光多强,都可以不眨眼睛的。呵,眼下已经不行了,老了啊……”
程子善听到他有些开玩笑似的感叹,连忙说道:“先生讲哪里话,你还年轻。”
男子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置可否地笑笑:“不过,虽然不能张目对日,但是,有些事情,明察秋毫也便可以了。杀死钱有的人,眼下其实也在城中……而我来此的目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有仆人的脚步声自庭院外过去,张先生将声音降下来,口中说出一个词。只见的程子善的背影陡然间颤了颤,随后恢复正常。正午的时候,家里比较忙碌,自最初的仆人经过之后,脚步声就开始不断响起来。谈话便在这样的气氛里铺开了。
程子善面带震惊地听着中年男子的讲述,才知道眼下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徽州府,内里其实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些围绕“五峰遗宝”发生的事情,在常人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搅动起巨大的漩涡来。眼下这股漩涡,各方力量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压制,但是随着事态发展,总还是有爆发的一天。也因为压制的力度,待到爆发的那一天,应该会很可怕吧?
程子善这般想着,喉咙间微微有些涩意。锦衣卫、刘守义、张先生,以及……这些事情,只是商贾之家的程家,真的要卷进去么?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张先生笑了笑,说道:“眼下还不用太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告诉我便是了……”张先生话里隐隐得已经笃定他最后的选择。其实想想也是,程子善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能量,除了介入进去,横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下要做的事情也有一件,那个叫许宣的,让他消停一下罢。”张先生将最后一口茶饮下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同眼下的日光一般清冷,掷地有声。
第141章漩涡(二)
“关于许宣的一些东西都在这里……”程子善朝石桌上的纸页望了一眼,薄薄宣纸上密集地写了一些东西,他看了两眼:“虽说算不得全面,但是也尽量做到详细了。说起来,在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便让我吃了个小亏。”
“呵呵,因爱成恨。”张先生在一旁笑着补充一句。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再一次提起来,程子善脸上神色依旧有些郁闷,不过他也不是庸人,虽然情绪上多少有些不顺畅,但并没有就被其影响到心绪。
“嗯,当时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忿的,觉得这书生太过无赖了些……随后邀请他去玉屏楼,在诗会上对他做了些必要的试探。现在想来,他的城府真是有些深了。平素哪里有读书人可以像他那般,在那样的场合居然能够把持住,做出来的那些歪诗……呵。”说到后来,程子善自嘲地笑了声,声音有些感慨。
“其实有些事情的端倪,在很早前就有,只不过当时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去想。黄于升平日里的行径众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写出那首‘人生江湖’来。之前在临仙楼,鲍明道当场道出这首诗的作者是许宣,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我们都被蒙在鼓里……随后学生对他也做更具体的调查,才通过一个黄家下人的口中得知,这首诗居然是许宣在一本话本小说里用过的诗句。黄于升便是从中得知了这首诗……后来许宣又通过这首诗同黄家攀上了关系。这家伙……处心积虑,做起这些事情来,简直有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意味,若不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反推过去,一时间根本无法察觉。当真是……心机深沉得可怕。”虽然对于许宣程子善包有极大的敌意,但他还是对一些事情给出了比较客观的评价来。
“还有便是眼下关于许墨的消息了,说起来,我知道他也同许家的事情有干系。许墨先前的一番动作,简直有些让人猝不及防,而这些事情居然都是他在背后操刀……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让人如何信?”程子善说到后来,语调微微有些高起来。在开始的时候,他大抵还能保持平静的姿态,但是事情说到这里,不可置信的因素堆积在一起,还是让他情绪有些激动。
张先生在一旁听罢,只是冲着眼前的纸页,随意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你做的不错。吃过亏果然是有长进了。”他说着又拿起眼前的纸页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程子善在一旁见到中年人脸上的疑惑,心中有些惊讶,从他平素的认知里,眼前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有些莫测高深的模样,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为一些事情露出这样的表情。随后便静静在一旁站着,想听听对方的说法。
“总觉得看不懂啊……”张先生随后的话让程子上微微愣了愣:“关于这个书生的资料,若只是眼前这些话,有些东西说不通。按理说,凭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心机、城府以及手段,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不至于那么平庸。从你和他的第一次接触开始,虽然他看起来仍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但是很多事情上如果仔细推敲,都能有一些奇怪的感受。做事不露痕迹,宠辱不惊,甚至还有些云淡风轻……特别是在许墨的事情上,若情况属实,那简直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这般姿态,若说他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年纪……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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