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总兵王勋率兵抵达蔚州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蔚州大小官员纷纷聚集在蔚州卫军衙门前的广场上迎接总兵大人,王勋率手下亲随抵达广场的时候,上百官员喜气洋洋的行礼问好。
王勋下了马微笑拱手还礼,同知州周原等人客套几句之后便高声道:“本官在城外便听到城中锣鼓鞭炮响彻云霄,还以为是迎接本官的到来,却没想到是另外一件事。”
周原忙道:“这个,实不知总兵大人驾临,下官接待不周。”
王勋哈哈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听闻蔚州卫大捷之事,本官喜不自禁,什么欢迎的礼节也不及以一场大胜迎接本官来的隆重,蔚州卫的江千户在么?”
江彬跨步上前抱拳行礼:“卑职江彬给总兵大人问好。”
王勋缓步走近,看着江彬一副雄武的摸样高挑大指道:“干的好,江千户不愧是蔚州卫的猛将,这一回可露脸了。”
江彬大声道:“多谢总兵大人夸奖,为圣上尽忠,为朝廷戍边,本是卑职分内之事,卑职可不是为了露脸。”
王勋哈哈笑道:“说的好,听说战果辉煌,跟本官说说。”
江彬昂首道:“此役斩敌首级三百三十六枚,缴获战马七十一匹,盔甲武器两百余套,我方阵亡六十三人,受伤三十二人。”
江彬伸手朝东边一指,只见广场东边竖起一长溜的木杆,上面如溜溜球一般挂着数百颗黑乎乎的人头,这是边镇军中的规矩,斩杀鞑子的首级要挂在军衙前示众三日炫耀功劳。
王勋咂舌道:“好厉害,不折不扣的大胜,伤者要及时救治,阵亡者要报上抚恤,此战本官要上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江彬再次拱手道:“多谢总兵大人栽培。”
王勋瞟了瞟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王旦,冷冷道:“王指挥使,咱们是不是有些事该单独聊聊了。”
王旦脑门上虚汗沁出,忙道:“是是,总兵大人请入衙门用茶。”
王勋哼了一声道:“让江千户也来,还有你说的那位蔚州锦衣卫百户所的方百户也来,有些事咱们当面说个明白。”
……
军衙大堂内,王勋坐在上首,王旦和江彬、方大同战立在下首,气氛极为沉闷紧张。
“江千户。”王勋道。
“卑职在!”
“有人说你意图投靠鞑子,并违抗军令不遵,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江彬怒视王旦一眼粗声道:“总兵大人,卑职早就听到这样的流言,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想乱我蔚州军心;卑职就是没有查出是谁在背后造谣,否则卑职定将他碎尸万段!造谣之人定是鞑子奸细。”
王勋摆手道:“你且退下,事实自有明断,王指挥使,该你解释了。”
王旦额头上汗珠滚滚,哑声道:“总兵大人,下官接到报告,历数江千户种种反常之行,故而得出江彬投敌之结论,可不是下官蓄意造谣。”
江彬怒喝道:“原来是你这个老狗在捣乱,操你奶奶的。”江彬手握刀柄,一副抽刀砍杀的架势。
王勋喝道:“江彬,你想犯上么?本官正在查实此事,事实如何,很快便有分晓。”
江彬鼓着眼睛气呼呼的退到一旁,拿眼剜着王旦。
事已至此,王旦也豁出去了,于是将江彬种种反常表现历数一遍,并将方大同三次来访透露消息给自己的事也全部说了出来,这个时候,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为自己开脱才是当务之急。
王勋听完问道:“江千户,王指挥使所说的事你如何解释。”
江彬大叫道:“没想到卑职一心与鞑子作战,背后却被人插刀子,想想都叫人心寒;我封锁城北要道,乃是为了突袭鞑子做准备,卑职知道,蔚州城中有鞑子的耳目,封锁住道路,便是防止鞑子细作通报我军动态;而不准犒劳之人如军营,乃是出于士气考虑,当时我全营将士正戮力备战,每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弄个什么劳军的部队来一搅合,我的一番动员和鼓舞岂不是全白费了;至于王指挥使突然召我回城述职之事,卑职只能说,将在外有所不受,战事吃紧之时,别说是王指挥使的命令,便是总兵大人下令,卑职恐也不会回城。”
“放肆!总兵之令你也违抗,你也太嚣张了些。”王旦赶紧逮住机会拍砖。
王勋却不以为意道:“两军交战本就是随机应变把握时机,将官在阵前理应有决断之权,这才是好的将领;倒是王指挥使,你因为这些事变说江彬投靠鞑子,这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王旦转向方大同道:“方百户,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三次来我府中跟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你手下兄弟探听的情报,都跟总兵大人明言啊。”
方大同翻着白眼道:“王指挥使,你在说什么?下官跟你说过什么了?”
王旦愕然道:“不是你说的,江彬跟鞑子暗中交谈,达成投降协议,并设计里应外合夺取蔚州,还设伏张网准备伏击我么。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么?”
方大同嗤笑道:“王指挥使,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话?不错,我是三次拜访大人,但书房中我跟大人谈及的不都是在城中大规模清茶鞑子细作之事么?我锦衣卫百户所人手不够,想请大人帮忙来着,你怎么敢说是卑职诬陷江千户的?真是匪夷所思。”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王旦差点气昏过去,方大同一口便否决了他说过的所有的话,王旦猛然感觉到自己有一次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
王勋脸色难看,冷然道:“王指挥使,你们谈话之际可有他人在场,这么争来吵去的扯皮有什么用。”
王旦嗫嚅道:“都是在书房中的密谈,哪有其他人在场,这等事下官岂能不加以小心,若是流传出去,城中岂不大乱。”
王勋道:“亦即是说,方百户说没说那些话无人得知了是么。”
王旦噗通跪倒指天画地道:“我王旦绝不敢欺瞒总兵大人,可以我王家祖上立誓,总兵大人,若非下官觉得事关重大,下官又怎会连夜赶往大同府求的总兵大人的协助?”
方大同忽然冷冷道:“我倒是听说王指挥使一直跟江千户不睦,逼着江千户立下剿灭鞑子的军令状,也许王指挥使是想造出声势置人于死地也未可知。”
王旦大叫道:“好你个方大同,你简直就是条毒蛇。老夫上了你的当了。”
王勋冷眼旁观,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无论如何,这一回是王旦的错,方大同说没说那些话已经无从查考,这更是王旦的致命死肋,今后王旦和江彬两人在蔚州城必然不能共处,如果不将此事摆平,恐危及边镇安危;江彬新立大功,有是看上去的受害一方,为了蔚州的稳定只能从王旦下手了。
第五十二章为人作嫁衣
当天夜里,王勋和王旦江彬两人分别进行了一番长谈,王勋隐晦的承认王旦似乎入了圈套,但除了同情之外也爱莫能助。
“王大人,你说这件事该如何善了?江彬新立大功,朝廷必有嘉奖,而你却无根据的怀疑他投敌叛变,江彬定会将此事捅上去,这件事可麻烦了。”
“总兵大人救我,念在下官多年来兢兢业业坚守边陲的份上,总兵大人可千万要替下官出个主意啊;下官根本没有报私仇之念,一切都是为了蔚州的安危着想,总兵大人明鉴呐。”
王勋叹了口气道:“本官当然知道你是为了蔚州城的安危着想,否则本官岂会在这里和你谈话?说句心里话,蔚州卫将帅不和,闹上去我这个上官也难辞其咎,你这是把难题给本官作啊。”
王旦哭丧着脸道:“下官愚蠢,不该给总兵大人添乱,大人说怎么办便怎么办,下官别无怨言。”
王勋道:“这样吧,你上个折子,自承身体不适,不堪边防之任,趁着这次大捷,我也帮你在兵部说说好话,将你调任南方镇守如何?也免得跟江彬在蔚州日日相见,迟早会闹出漏子来。”
王旦无可奈何道:“总兵大人为下官着想,下官如何不懂,只是……只是将来不能得大人耳提面命,不能替大人分忧,下官心中难受之极。”
王旦竟然落下泪来,当然那并不是因为不能在王勋手下效力而难过,而是因为自己在蔚州经营了将近八年时间,像个土皇帝一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竟然被江彬等人设计,落得避让他乡的下场,谁都知道,身为武官只有在边镇才吃香,到了南方,武职被文职鄙视之极,权力也多加限制,再也没有呼风唤雨的机会了。
王勋拍拍王旦的肩膀道:“看开些,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很好了,便是这样,本官还需要跟江彬打商量,叫他不能将此事上报朝廷,本官也要为你的事低声下气了。”
王旦悲悲戚戚的离开王勋落脚的驿馆,回到军衙后堂提笔写下奏呈,自请调离蔚州指挥使之位,写着写着,悲从中来,不仅老泪纵横。
王勋同江彬的谈话则是另一种气氛,王勋大力的赞扬江彬的功劳,许诺定奏请朝廷提拔江彬,并对江彬寄予厚望;江彬也拍着胸脯保证,定将蔚州守的固若金汤,鞑子若敢滋扰,必教他有来无回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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