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后,车队出发急行二十里,下了官道。王启年领着众人转向一个隐秘的小山包。
李妈道:“这里启年为何如此熟悉?”
王启年打量了下山包道:“李如松大帅在时,时常到这里游猎。在这里立了个空的山寨。”
山寨不大,可容纳几十号人马。满地草灰,想是很久没人住过,打理一下,倒还勉强能住。
王启年巡视已毕,发现四周没有人迹,心中大定,关了寨门。
疗伤的疗伤,哀伤的哀伤。恐惧的噩梦,夜半的尖叫。胆大的在后怕,多情的在守灵。一夜多少人间冷暖,几多愁!。
高进的内分泌恢复正常,一觉睡到天明。李妈主持,将亡者火化了,分成包。
李妈唤过谢老大:“这里是400两银子,每家100两,你负责给这董镖头等四家人送去,四人死的凄惨,我倾尽家财,也只能给到这么多了。昨日你们也辛苦。启年,你在门口的马里选些要用的,剩下你们四人带回去分了。李刚,你负责分马,记住消掉马身上的记号。你们速回,不要中间停留,不要枉送了性命。”
王启年看着谢老大等人的背影,与李妈道:“为何遣走他们?”
李妈道:“昨日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王启年皱眉道:“我们也要赶快上路。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同伙。”
李妈道:“把捡来的刀枪棍棒和不好卖的马具找个干燥地方藏起来,将来有机会再卖银子,就留三辆马车。”
王启年笑道:“差点忘了,李大帅当年在这里有个地窖,挺大的,我带高进去看看。”
半柱香后,王启年驾着马车,拉着三娘和牧仁、二宝。李妈第二,拉着二娘、碧莲、小桃,张郎中第三,拉着陈大儒。高进带着巴雅尔、达春、吉仁泰,教他们披着棉絮,提着刀枪弓箭,一人三马,前后卫护。
众人昨日都见过血,巴雅尔诸人昨日也射杀过匪徒,见到楼里人受到伤害也很气恼,今日也是斗志昂扬。
张郎中披着棉絮,架着马车,看到戴着大茶壶,披着大棉絮,满头大汗,神情严肃,前后游移的小胖子道:“师兄,这小子今日怎忽然大了起来?”
陈大儒看着手边的高进出发前为大家一人一件准备的棉絮,抓紧手边的长矛,叹道:“苦命的孩子早当家。”
一行人急急赶路,天黑前冲进了辽阳城,众人歇脚,唯有张郎中感觉生活无望,一头扎到客栈边的小赌坊去了。
高进正舒张着批了一天自制甲胄酸痛的肩膀,张郎中兴冲冲的跑来。
“张郎中,难道你刚才牌九大赢?”
“非也,我刚才输了5两银子,对了你该唤我二师兄的。”张郎中开心道。
“输钱也这么开心?昨天难道打坏了头。”高进楠喃道。
“师兄呢,师兄曾说与熊巡按有交往。你可知道我赌博同输的人里有熊巡按的下人,他说明日熊巡按就到南直隶当督学御史。”张郎中一边拍着鞋底一边道:“路线和我们一样。”
高进一听,立马大叫:“大师兄,陈先生。”
陈大儒一手提着裤子,一手高举着水瓢,从门口茅厕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莫怕,我来了!贼子,我和你们拼了。”
高进和张郎中面面相觑,陈大儒进屋一怔,看着自己的造型!
哎,这就是战争创伤啊!谁喜欢战争,那一定是疯子!
第28节第28章见官
第二天鸡鸣时,五里长庭,陈大儒就已胜服傲立,站在路边,远处是老老少少一群人期盼的眼神。
高进道:“二师兄,大师兄真的与那熊巡按有旧。”
张郎中扎把着嘴:“二十多年前江夏大灾,师傅带师兄游历正好经过,诊治过一些灾民,其中有熊巡按的父亲。听师兄说他们家贫,还免除了不少诊金。”
高进想起,后世记载熊廷弼,字飞百,号芝冈,曾祖父迁居江夏,世代为农。家贫,只能边读书边劳作。二十岁时江夏连续三年饥荒,全家困苦差点饿殍,难道是那时候陈若虚与那熊廷弼结下的香火缘。
居然能够见到辽东“三杰”之首,高进心里有些开心与激动。高进盘算着,拜见熊廷弼后,就把建州女真未来的动向告诉他,让这个盖世能臣干掉女真,自己可以舒服的做个富家翁。
一想到后世明末辽东“三杰”熊廷弼、袁崇焕、孙承宗,好像没一个善终,高进心中不禁叹惋。
城门方向开来了一只队伍,旌旗飘展。威风凛凛的马队,队伍中间几辆大型的马车。那马队装备齐全,红袍铁甲,一看就是明军中的精锐。
陈大儒站在路中,举着名帖,虽然腿有点抖,但是一想到诸人的性命,诸人的嘱托,强打着劲等着。一骑当前,高叫:“何人挡路?”
陈大儒大声道:“熊巡按故人扬州府陈若虚求见巡按大人。”
那骑接了名帖,报了上去。
马车停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接过念到:“父亲大人,前面有人自称故人扬州府陈若虚求见?”
熊芝冈正手持一卷《纪效新书》,一边翻阅一边道:“扬州府,扬州府我何来故人。难道又是扬州的盐商,不见。兆儿,你当记住,商人多奸狡之辈,我们这次去南直隶,须慎之。”
那游骑跑回,把名贴朝陈若虚脸上一丢:“快滚!大人不见。”说完又拍马离去,赏了陈若虚一身灰尘。
马队夹着马车轰隆隆过去。
陈若虚眼看众人的期盼与重托落空,急火攻心,瞳孔收紧,心中一攥,四肢发凉,热汗一下变成冷汗,头一晕就倒了下去。
一骑兵正在附近,一鞭子就抽下来,喝道:“快滚,叫冤去城里。”
啪,下一句话还没出口,高进就被一矛打翻。
高进翻趴在地上,嘴里啃着一嘴的土。
官原来不是这么容易见的!
悲剧啊!
一行人心中凄苦,护着醒来的陈大儒,几只乌鸦天上飞过,发出嘎~噶,的叫声!
陈大儒面如灰土,低声哀怨:“我不想那熊廷弼尽是如此薄情之人。”
李妈坚定道:“算了,陈医生,我们自己走。一条烂命,还怕什么。”
高进歪着脑袋,拍着土灰,道:“我们跟着他们走总可以。毕竟他带了二百马队,一般的马匪不会这么不开眼。”
说走就走,一路跟着,路上偶尔也有客商和官军运粮去沈阳中卫返回的车队同行。
熊巡按的车队速度颇快,中午过了鞍山驿,下午就到了海州卫的在城驿。
官军护着大官来了,驿站爆满。驿站连忙赶走原有的商客,腾房接待。
明代辽东的驿站很特殊,都设置在堡垒里,驿站还要储备充足的粮食,以供过路差人食用,围着驿站形成了很大的市场。
被驿站赶出来的商客能投店的投店,不能投店的就和高进一伙一样,围着驿站宿在车上,或者靠着车子与墙搭个帐篷休息。
吃食虽然紧张,多花点钱财,倒是买得。人多吵闹,但在堡垒里也算安全,让高进一行很心安。
辽东未设置州县,驿站一直由辽东都司管理,其实就是军管,若是驿卒做不了的差役就是由附近的卫所承担。
海州卫的在城驿是大驿站,山海关陆路,海运旅顺口卸货转陆路,海运到牛庄转陆路,三条交通线在这里会和。据《燕行录》记载,这里“城子渐广,而人居渐重。”
高进和王启年两人灰头土脸的盘坐在地上,因为用水不便,便也懒得收拾。
高胖子看着眼前不断穿梭的各色民族人等,自言自语道:“靠,民族大融合不早就搞定了吗,野猪皮吃饱了撑的。”
王启年正拿着草棍掏着耳朵,啥也没听清:“哈,你说啥?”
高进随手这么一指,胡乱说道:“那边有女人盯着你看那。”
“指什么指,指着大爷做什么。揍他!”一个正经过的肥壮汉子,满脸横肉,穿个短褂敞个胸,露着黑厚的胸毛。四五个流氓样的仆役,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王启年护住高胖子,抱着头缩在墙角。
众仆役,见势不妙,掉头拉着主子。
只见李妈威风凌凌,痴狂的继续舞刀,做狮子吼:“老子烂命一条,你们谁上来?”
一众地痞掉头就跑。
高进暗叹,可悲可恨的中国人,只知道窝里斗和窝里恨。可爱可敬的中国人,你是那么勇敢和善良!
王启年等众人上前拉回李妈,众人相对无语,真是离乡人贱。
高进看着众人,低头认错:“是我不好,让启年叔挨了打。”
王启年笑道:“与你无关,这些是市场里的流氓。靠的就是在市场里刁钻耍横碰瓷抢掠为生。今日他们肯定是见我们男丁少,本想痛打我们后,抢掠财货,没想到李妈出来拼命,不过此地不能久留。”
张郎中道:“驿站门口有一队商客,正要往沙河驿走,说是赶最近的粮船回山东。”
李妈道:“好,那我们先去沙河。实在不行,我们走陆路进山海关。”
高进看着周围这些可爱的人,是的,他们都是善良的,要保护的是他们这样可爱的中国人,善良、勇敢,团结、互助,可是现在他们却在保护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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