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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无财无能言财)



两人领兵晓行夜宿,连续两三日才算是走完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当初出兵的时候,七百里水路一日而至,回去却是千难万难。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出兵的时候是顺水行船一路靠闽江的江水冲下来的,如今船折损了大半,仅剩的战船还要运输粮草辎重,总不能抛弃粮草让部队饿肚子行军回去吧。所以速度上连日行百里都做不到。

这一日,距离文徽兵败被俘已经是第四天了,林仁肇和陈诲带着残部沿着闽江中游向北行军,忽见北面尘头忽起,随后还有数十艘小船顺流飘下,不由得有些惊诧。

莫非是镇守建州的陈觉给文徽派来的后续援兵么?吴越人的伏兵,总不可能追到这么远吧?

两人暗暗戒备,把士卒疏散到江岸山坡草木丛杂之处,见来船上歪歪斜斜挂着一面破败的旗幡,大书一个“林“字,林仁肇才渐渐放下心来。

“应该是我从兄率领的援兵吧,船多了,我们也好快点回去。”建州城内,姓林的武将除了林仁肇之后,也就是他堂兄林仁翰了。

两人策马率军冲出,沿着江岸高声喧哗,还让手下残兵把仅有的旗幡打起来,来船看见之后果然渐渐减速下了碇石。

“可是二哥当面?是安抚使派去增援节帅的人马么?”林仁肇鼓起嗓子大声嘶吼,没说完就见那艘“林”字旗的战船上跑出一个将领,身穿明光铠,但是形容落拓灰头土脸,正是他堂兄林仁翰。

船队很快靠岸了,林仁翰在战船距离江岸还有将近一丈远的时候就一跃跳入潜水中,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岸上冲来,掀起的浪花错落迸溅,打湿了全身衣甲,他却恍若未觉。

这林仁翰已经有五旬上下,鬓发髭髯都有些花白,比尚不及而立之年的林仁肇老了足足二十多岁,但是如今林仁翰看上去神色萎顿,比实际年龄更显得苍老不堪。

“二哥,你……不是去增援的么,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林仁肇紧赶几步,扶住林仁翰的臂膀,堂兄弟二人就站在闽江岸边的浅滩碎石上,四目之中尽是错愕。陈诲随后赶到,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也不知所以。

“节帅……可是已经遭遇不测了。”林仁翰喘息几口,勉力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节帅误中吴越人奸计,突入福州城时中伏被俘……是吴越人提前识破了林仁达谋反的消息,在我军入城之前的当口诛杀了我们的内应。我率领后队当时被千钧闸隔在城外,奋力死战也不曾救得节帅,只好和陈兄弟一起收拢败军,徐图后计……等等,二哥你是和何处知道消息的,我军根本没能派出返回报信的斥候啊。还有你的援军怎么还没出战就搞的如此狼狈?”

“呵呵呵呵……援军,我算哪门子援军!我是被陈觉那贼厮鸟逼来的!陈觉那家伙收到节帅传回的信鸽,知道前军兵败、节帅被俘,就诬陷我等闽地降将暗中勾结吴越,说是你和陈诲将军出卖节帅,故泄内应,才导致节帅误入埋伏!

那天诈书寄回的之后,陈觉还想把我骗入留后府,暗伏刀斧手把我拿下,把我们这些被原来闽国降将掌握的人马全部控制起来,削夺兵权后交给两淮籍的将领统属此贼不查,居然一至于此!如果不是为兄在建州军中素有威望,在陈觉动手之前得故旧部署提前提醒为兄,赖下属死战得脱,如今只怕已经被陈觉那厮所害!”

说着,林仁翰就把那天陈觉收到文徽回传的信鸽秘书之后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说到陈觉怀疑前闽故将对南唐怀有异心,觉得此战文徽轻率进兵、不听闽将劝谏,因此闽将必然多有怀怨,且文徽必为吴越所败,不如早早图之以求自保进身之阶。

随后,陈觉假借为文徽的大军派遣伏兵为由,暗伏甲士宴请闽地故将们议事,结果猝然动手捆缚几个闽地将校,但凡反抗的则当即诛杀。林仁翰因为在闽人中故旧甚多、威望甚高,提前得到了提醒,自己带着没有被打散重编的前闽降军拼死突围,和那些陈觉从赣南两淮而来的南唐客军发生了内讧。

结果因为闽地本地的军马大部分被文徽带去作战了,建州城内的闽地旧军人数规模比江西来的客军少得多,又没有提前准备,最后林仁翰不得不仓促带着千余嫡系属下杀出城去,靠水师中的故旧接应,夺了几十条小船顺流逃亡。

听了林仁翰对当时情形的转述,林仁肇只是心中悲愤不已,至少还没生出什么对阴谋的痛恨。而陈诲则不然,他对于二林的说法,只是哂笑不止,这才开口冷言揭破:“老将军,你以为陈觉这厮是真的只是因为怀疑老将军您心怀贰志才对你动手的么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倒还算好了,那至少只是一个见事不明之过,和节帅不过是同等罪过但是只怕他如此作为,另有用心!”

“什么?如果不是他昏聩猜忌、以为我们怀有二心,为什么要下此毒手?”林仁翰林仁肇兄弟二人听到陈诲这番言语,不由得更加震惊。

“你们想想,如果我们安然回去,力陈此战失败是因为李仁达投降的消息早有泄漏、吴越人早有准备,那么力主出兵的节帅和怂恿节帅出兵的陈觉有什么下场?我和两位林将军,战前可都是劝谏节帅不可弄险、不可轻信的,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纸上谈兵的以什么‘李雪夜袭蔡州’的典故相互吹捧砥砺,怎么会酿成大祸现如今,他陈觉要想给自己和节帅脱罪,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们这些闽地故将都说成是心怀异心,是我们给吴越人通风报信、才让节帅的奇袭计策失败,这样,他陈觉不但无过,反而还有临危立断、固守建州之功了!”

“什么!竟然无耻至于如此么……这……”林仁翰林仁肇相对来说还是勇毅有加,但对虚伪险恶的了解不甚深刻的那种,闻言之后简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二哥刚才说,陈觉是收到节帅被俘前放出的信鸽密函回报才做此决断难道节帅也出卖了我们么?这不可能!节帅已经被吴越人俘虏,此身都不一定可以返国,在陛下眼中的地位印象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陛下向来仁慈,也不至于因为兵败之罪就罪及家人我不信节帅大人也会出卖我们!我不信!节帅把我和陈都帅从普通校尉和囚将中一手提拔起来,怎会做出此等卑鄙行径?”

“林将军冷静!我没说节帅大人有出卖我们我想,那封用了节帅印信笔迹的密函,有可能根本不是节帅亲笔,甚至不是节帅被俘之前所写完全有可能是吴越人伪造的!可惜的是,吴越人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们连给陈觉那贼厮鸟开脱罪责的退路都想好了,就算陈觉此前并无此心,见了吴越人的伪书,也会倾向性地相信这封对他最有利的说法。

可惜当初得遇节帅提拔,某还自以为从此得遇惜才之人。可惜节帅虽然惜才,但在陈觉眼中,你我这些闽将却是一文不值数员战将,千余战士,不及他陈觉脱罪的一个筹码。”

“究竟是何人出此毒计!令我林某人堂堂七尺男儿无处可归!抓不到便罢,出此毒计者要是有朝一日落在我林仁肇手中,定叫他三刀六洞、添上百十个透明窟窿!”一边说着,林仁肇虎目含泪,抽出横刀乱斩狂啄,把闽江浅滩上的鹅卵石砍得迸溅飞射,水花四溅。

在同一个时间点,数百里之外如今“乘桴浮于海”的钱惟昱正站在一艘大福船的船头,被海风吹得狠狠哆嗦了一阵。

……

砍了半晌,渐渐冷静下来之后的林仁肇撒手松劲,如同一汪雪月一样锃亮的横刀坠入水中,发出“锃”地一声轻响,随着水花泛起些许寒芒,“陈都帅,二哥,为今之计,我们却如何是好……建州是绝对回不去了,再攻福州去救节帅无异送死,吴越人用如此毒计算计我们,要我屈膝降贼也是断然不能的,我们还有何处可去?”

陈诲和林仁翰闻言也是面面相觑,想起了往后的惨然前途,不由得悲从中来。

“陈都帅,如今我们在福州-建州之间也不过走了一半路程,正在闽清县地界,附近的守军应该也还不知道建州城内的变故,我们打着唐军旗号,应该也不会受到拦截。不如就在这里改道,从闽江转入梅溪,沿梅溪河谷穿越武夷山,折向西南而行,应该可以斜插到泉州莆田一带。”

“二哥可是想去泉州投清源军留从效?”

“正是如此留从效自称节度使,虽然名义上受唐主节制,实则因为福州的吴越人隔断道路,大唐政令一直不通,所以形同**。况且如今,也只有留从效是唯一一支由我闽人自行割据的人马,去投他,总比在那些吴人、淮人做主的诸侯麾下少受些闲气,大家同为闽人,同气连枝,总不能不顾这些香火之情。”

“也罢,便听林老将军的,我陈诲也无话可说,事不宜迟,我们各自收拾兵马,先去闽清县城筹措一些行军粮草,随后就轻装简从如此行事吧。此去莆田,要走梅溪河谷,两岸都是山路,只怕没个七八天也到不得莆田,山区河谷也不同车辆舟船,如果不多准备些随身携行的干粮,怕是行不得那么远路。”

...

第18章留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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