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园听了心中一凛——古时大禹铸九鼎以镇九州,得九鼎者得天下,自己方才随口说西门庆一言九鼎,这口彩于己方却是大大不利——但此时战意如沸,元园把银牙一咬,厉声道:“许你九鼎又怎的?你纵是转世天星,我女真亦能逆天成事!咱们刀剑上见真章吧!”
说着衔起鹿哨劲吹,三百女真勇士各以哨声相应,自高地上潮涌而下。元园跃马横枪,尖叱道:“斩得西门庆,大金国复兴有望!家中妻儿老小都得好处——杀!”身后三百人轰雷般应一声,争先恐后向西门庆席卷而来。
蹄音如雷而来,仿佛要拔山震嶽。西门庆面色不变,稳稳举手,身后静悄无声卷出三百杀人军来,沉默如岩,遮护于西门庆身前,向着来犯之敌逆袭而上。
眨眼间,军锋相撞,就象巨浪撞上了礁石,飙起的却是朱砂的飞沫——六百人终于绞做一团,战于一处。
元园狂呼:“我要杀西门庆!”拍马拧枪而来,三名杀人军扇形拦截,元园朝着中路一人劈面一枪,那人举盾抵挡,枪盾未交,元园化刺为挑,劲贯两膀一声叱咤,盾牌已从那名杀人军手中高高飞起。
得势不饶人,元园枪锋下压,分心就刺,那名杀人军只来得及在马上侧了侧身子,已经被一枪捅了个对穿。
元园两膀叫力,要挑起这具尸首,分左右拦扫,把另外两人砸下马去,但是她马上发现自己错了——虽然被一枪穿身,但那名杀人军却并没变成尸首,其人侧身受枪,进枪的部位虽然致命,却没有立毙。
沉默中,那名杀人军挟紧了马腹,伸双手抱紧了枪杆,元园竟然挑他不动,当下一声怒喝,臂上加力——却只听“喀喇”一声,人未挑飞,枪杆已经折了。
断裂的枪杆因弹性飞扬起来,自那名杀人军左颊刺入,从右颊穿出。那名杀人军眼神一散,但于此同时也奋起最后的力气,紧紧地咬住了嘴里的枪杆,如海誓山盟,再不肯放,其尸僵于马上,竟不仆倒。
一股寒气从元园心头泛上——并不全是由于对手的凛然战意而生,更因为左右两道身影已经跃马离鞍,向她疾扑而至。
抛了断枪,元园向左倾身,让开右方之人扑击路线,右掌已经抽大攮子在手,闪电般格挡而出,左边扑来之人抹向颈侧的一刀就此无功。
左侧杀人军反应亦是极快,一刀无功,马上弃刀,两臂已经勾绞住了元园的左膀。元园左臂护甲上有猛兽造型的吞头,兽头上的两根角就是两枝棱刺,那名杀人军手臂一搭上去,两枝棱刺催肉见血,已经穿臂而过,那名杀人军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和身力扯,元园再坐不稳马鞒鞍,和那名杀人军一起摔于马下。
又是“喀喇”一声响,元园的左臂骨、那名杀人军垫底的左臂骨,还有那两枝棱刺,一齐断了。
元园咬牙忍住剧痛,右手一翻,一攮子捅进抱着自己左臂不放的杀人军左脖子里去,一送一绞间,热血狂迸,那名杀人军已是死得透了。
方结果得一名敌人,就听一声悲嘶,元园的战马已是翻身扑倒。马儿护主,见元园落马,早抢在她身边矮身卧倒,要接应主人上马,但右边扑空的那名杀人军已经落地回身——其人使一条六棱铁简,一简砸下,半个马头被砸了个稀烂,肉渣子直溅到元园脸上。
一简碎马头,第二简直冲着勉力起身的元园人头横扫过来。元园缩颈藏头,铁简擦顶而过,简身挂住了元园头盔上的缨枪,将头盔直直地击飞了出去。受这股大力牵扯,起身未稳的元园一个踉跄又摔倒下去。
随即,逞凶的铁简亦是撒手而飞——却是倒地的元园乘势飞起一脚,正踢在执简杀人军的手腕上,这一下随机应变,那名杀人军再把持不住自己的兵器,铁简顿时脱手。
但在杀人军的理念中,有兵器能战斗,没兵器一样也能战斗——那名杀人军顺势扑倒一滚,两手已经揪住了元园散乱的长发。
元园虽然徐娘半老,美人之韵犹存,一头青丝油密黑亮,长可及腰,光可鉴人——但一被敌人掌控在手,就是巨大的麻烦。其实若不是她折了一条手臂,失了平衡,那名杀人军武艺远不及她,要想得手哪儿有那么容易?
那名杀人军身手矫健,地下一个翻滚,便已跃起,揪着元园的头发两膀叫力,要将她抡起来在地下摔上几摔。元园借此人之力,亦是跃身而起——只是起身时牵动了左臂的断骨之所,痛入心肺,元园心下一凉,她自家事情自家知,这一下已经损伤了筋脉,以后即使养好了伤,只怕这条左臂力量也要大损,武艺也再不能恢复如初了。
但如果杀不得西门庆,还有什么以后可言?元园忍住剧痛,大攮子一撩,将那名杀人军揪着自己头发的几根手指连同无数青丝一起斩断,然后涌身疾进,大攮子从上而下起一溜寒光,如天河倒泄般直划下来——那名杀人军虽然身形暴退,但元园身法轻灵远甚于他,这一攮子毫无走空,从喉至腹,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不知有多深——那名杀人军顿时溅血飞跌了出去。
好不容易打发了三个敌人,元园心中一阵惊涛骇浪——那三人本事远不及她,却能将她逼得这般狼狈!西门庆竟有如此部下,真真可畏可怖!再纠缠下去,不知伊于胡底?元园一咬牙,突然纵身跃起。
元园武艺高强,纵然盔甲压身,重伤在臂,这一跃仍然身轻如燕,直起一丈多高。虽经力战,元园方向感不失,在她目光扫射处,西门庆正站在战前原位,竟如磐石般未动。
“天佑大金!”元园心中默祷未毕,右臂猛挥,大攮子已经脱手而出,一道寒光直取西门庆六阳魁首而去。
“中!中!!中!!!”元园心中狂呼成一片。这一瞬间的杀气,纳于铜罐中,铜罐也要崩碎;关在屋子里,屋子就会焚烧。
元园身形跃起,西门庆立生感应,目光一凝间,已经和元园四目相视。两人一个目光凌厉如血剑,一个眼界澄澈若晴空——西门庆突然冁然而笑。
天空中正有凶器迎头而至,西门庆还能笑得出来?元园心头一紧时,就见西门庆手指一动,一枚铜钱镖飞出,正撞在大攮子尖锋之下,横劲儿变竖劲儿,大攮子准头顿时向上歪了,马上改变立场,腾空直上。
元园一颗心随着自己突然蠢重了的身子直跌回了地面——“我倒忘了这厮是中原人中的一流高手!一手金钱镖的功夫足以傲笑当世!”
恍惚间,身前黑影晃动,似有敌来。元园猛然惊觉时,青丝一紧,已经再次被人扯住!这正是:
临阵岂容心神泄,交锋莫可魂魄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一章 布计
凌空一掷几乎耗尽了元园的全身气力,但却被西门庆一记金钱镖轻轻破去,同时破灭的还有元园心底的希望,一时的万念俱灰,让身边的杀人军趁虚而入,元园一声悲鸣,已经被扑倒于地。
元园一倒,战场立寂。原来只在这片刻间,胜负已经分明——杀人军战死七人,重伤十一,余者个个带伤,不过大多数人的伤势都无大碍,略作休整,就能重新投入战斗,平日残酷训练的成果,尽在此时体现——而那三百女真死士尽皆丧命,除元园外无人得活。
见制住了敌人的大将,西门庆拨马前行,心中同时苦笑——一个人地位越高,临阵时所处的位置就越是靠后,因为他一个人的安危牵涉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象今日自己站在前锋诱敌于片时,已属于众人认可的极限——其实他也很想和元园这类强敌临阵交锋,但是,那已经成了一种奢望,今日打出的那枚金钱镖,可能就是自己军旅生涯最后的纪念了。
马到元园七步之前,西门庆收回思绪,开始盘算怎么处置这个金国皇妃——但突然间,元园一声厉叱,按着她的五名杀人军士卒踉跄着一齐跌了出去。元园鬼魅般飞身而起,口鼻印血,伤臂更是扭曲得不成模样——但这女子还是舍身扑来,右手五指伸得笔直,狠探西门庆颈项。
西门庆毫不怀疑,如果元园这一下抓得实了,自己的喉管一定会被她扯出来——但是,元园蓄谋已久的最后逆袭也就到此为止了,有资格护卫在主将身边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元园人在半空,又被几人阻截、卸势、按倒。元园一声困兽般的嘶喊,右手劲翻,“格”的一响,封住她右臂的杀人军士卒顿时双腕脱臼。
到此时,元园已经力尽,各处羁绊齐来,身手再不得伸展,但她的双眼还是自由的——她怨毒有如实质的目光狞视着西门庆,西门庆座下战马一声惊嘶,为之倒退。
西门庆皱起了眉头,一边轻抚战马颈项,一边对上了元园的目光。从元园的目光中,西门庆看到了怨毒、痛恨、不屈、诅咒,还有淡淡的一抹哀伤。那隐藏在眼眸中最深处的哀伤和这个女人的强横一样,实在是超乎想像,深深地打动了西门庆,做为一名劲敌,她已经得到了西门庆发自内心的尊敬。
为了这份尊敬,西门庆翻身下马,郑重地向元园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个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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