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听着连连点头,心中却暗暗轻蔑:“这老娼妇作死!这么多的财宝,居然转手送人,真真是败家的母子坏事的扫把星!若换了我,便是死也不舍的!”
又看着桌上的珠光宝气咽了几口口水,如花终于以无上的毅力拔出了眼睛,行礼道:“既无它事,还请老爷节变顺哀,奴婢告退了!”这贱婢在书房里还想装着卖弄几句风雅,但她到底得了蔡氏不学无术的真传,一开口就把“节哀顺变”的真义给弄倒了。
“且慢!”正当如花洋洋得意,想要抽身退步时,却被梁中书一语喝住了。
“老爷还有何吩咐?”
梁中书木然看着如花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丑脸,冷冷地道:“你去吩咐下人,叫他们准备香烛浊酒,我要出城,于十里长亭处做个祭奠。”
听得此言,梁伟锁心中暗道:“果然是老爷!顺水推舟见机行事的本事一流!如此一来,老爷出城相会瓶儿夫人的举动,就是私盐做了官盐卖,再无人能生疑了!”
如花答应着抽身去了。出了书房,却不急着吩咐下人准备梁中书交代的物事,先往蔡氏身边来邀功请赏,将书房里的前世今生都抽丝剥茧道了个干净。
蔡氏听了道:“常言说‘哀兵必胜’。这忘恩负义的杀材现下正在哭丧的兴头上,我若去撩拨他,被他狗急跳墙起来,万一在众人面前伤了我的脸,岂不难看?且放着他宽松两天,咱们秋后算帐便是!”
如花凤姐听了,都恭维道:“夫人说的,半点儿也不错!当务之急,是趁老爷出门的时候,先把那些珠子弄到手再说!”
蔡氏听了大悦:“果然不枉我指授了你们这些年,做事就是拎得清轻重!快叫下人弄些香烛纸钱,糊弄那猪油蒙了心的杀材赶紧出了城,咱们好去干事!”
如花自让小丫环去传令,自己则立在蔡氏身边,绘声绘se地说那一盘子珍珠是多么的值钱讲究,正说得口水哗哗地流时,突然有探马来报:“禀夫人,老爷带了梁总管,和一个今ri前来的客人出府往南门去了!”
蔡氏一听大喜过望,跳起身喝道:“小的们!”
以如花凤姐为首,一帮大脚婆娘齐应一声:“有!”
蔡氏一挥手:“跟我往书房去!今ri便是拆了屋子,也要把那些珍珠给我弄到手!”
众人听了,兴冲冲地应一声“是”,随在蔡氏身后,浩浩荡荡地杀奔书房。
与此同时,梁中书、梁伟锁换了便装,已经纵骑出了南城门。赵捣鬼说不能怠慢了贵人,要先走一步往槐树坡报信,做迎接的准备。梁伟锁赞他jing细,想得周全,赵捣鬼谦逊几句,便先飞马去了。
此刻的梁中书,想到马上就能重见李瓶儿,头脑就不由得昏乱起来,心中更是悲喜交集。此时正是午后申酉之交,ri光斜映,笼出一片红霞掩在城楼上。漳水边上的野鸟秋凫,或起圆沙,或盘远势,落在梁中书眼里,无一不是伤感。
梁伟锁在前头引着路,马儿行一蹄,梁中书心底就忐忑一步。瞧着那残光铺野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到那流水响鸣琴,尽皆是入耳呜咽。道路上的人来人往,商家士庶,喜怒哀愁,声声慢,步步摇,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怀抱。
路短情长,不知不觉间,早来到槐树坡李瓶儿的居处。正是近而情怯,当一屋寓目时,梁中书勒住了马,竟是难以举步。
此时梁伟锁义不容辞,牵了主子的马前行。梁中书半推半就的,来到小屋前。这正是:
桃花仙子人何在?前度崔郎今又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九章 情海扬波
?梁伟锁拴好了马,见梁中书还是在那里踌躇难进,便自己上前,朗声道:“梁公子请见瓶儿姑娘!”
当年梁中书与李瓶儿初遇,也是梁伟锁以这一句话做为牵头,才引出二人的一段情缘,此时旧话重題,屋里李瓶儿,屋外梁中书听在耳中,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网<才双双出來,向梁中书这边大礼参拜,同时歉声道:“夫人吩咐奴婢多多拜上老爷!!落花流水之身,不敢再存攀月接桂之想,今ri老爷能來,已是足证旧情,夫人心下足矣!!老爷请回!”
一听此言,皇帝不急太监急,梁伟锁先便跳了起來,正准备施展开三寸不烂之舌,替梁中书好生争讲一番,却被梁中书一伸手拦住:“且慢,瓶姐儿病中养静,你若在此喧哗,岂不惊忧了她!”
说着,梁中书游目向四下里一望,暮se中不远处正有一池青荷在晚风中铺展,触景生情,梁中书心下顿时有了主意,轻声吩咐一声:“取我招文袋中笔砚來!”
梁伟锁手脚麻利,瞬时间笔砚都到,梁中书怀中取出那张李瓶儿題诗的薛涛笺,在残阳下倚马一挥,成就数行文字,吹干墨迹后叠好了交到迎不敢怠慢,急忙将这恍若千钧重的片纸送了进去,李瓶儿心中怦怦直跳,急忙展开看时,却见自己那首诗的后面,铁划银钩地題着二十八个瘦金体的锦字,。
莲座观音捧净瓶,一见瓶儿一问心,卿心纵如莲花水,藕断丝连是郎情。
李瓶儿一看之下,满腔相思和满眼痛泪交相辉映,一时瑜亮,却哪里还能再忍得住,一声吩咐:“快请老爷回來……”千言万语只引出个头儿,就已哭倒在枕上。
正泪如雨下时,却听一个温和关切的声音响起:“瓶儿,世杰來了。”李瓶儿抬眼一望,却见梁中书亦是两眼含泪,向自己痴痴而望,正是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见伤心人,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搂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一想到知机,就不由得想起赵捣鬼來,那家伙说是飞马來打前站报信,怎么这时连人带马都不见了,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理当如此!!自己和迎是梁中书李瓶儿眼下的心腹人,随在身边侍候也就罢了;赵捣鬼终究是个外客,他若留在这里,岂不是自讨沒趣儿,报完信后避开,正是他的识势眼处。
“赵捣鬼那厮,也是个知机人呢。”一时间,梁伟锁心中竟然对赵捣鬼有些惺惺相惜起來。
梁伟锁不知道的是,正被他欣赏着的赵捣鬼根本就沒來槐树坡报信,此人虽走在梁中书与梁伟锁前头,却在半路上一拉马,绕了个大圈子,由南转西,从西门里又回了大名府。
赵捣鬼在初遇梁伟锁的那家茶楼下了马,进去点了个泡茶,消磨了好一段时间,这才结算了茶钱牵了马,來到梁府门前道:“我有天大的急事,要见夫人!”
门上人识得他是刚才与老爷总管一同出府之人,倒也不敢怠慢,连通报的鞋钱也不敢要了,急忙进去向蔡氏禀报,搁了好一会儿,凤姐满脸不高兴地出來了,远远地就喝问赵捣鬼道:“旁人胆大,还是身包胆;你这厮胆大,竟是胆包身,竟然敢在这当儿打扰夫人的兴头,简直不知死活,若是你报上的事不中夫人意,今天非叫你吃足苦头不可,随我來!”
原來蔡氏等梁中书出门后,就迫不及待地引人去书房中抄查珍宝,书房里纵有几个暗格,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布置,哪里能挡得住蔡氏的魔爪,那个花梨木匣子自然是一搜就着。
蔡氏从小被蔡京宠着惯大,这一百颗珍珠和一对宝石虽然珍异,还不够她打赏丫头的使费,只不过现在正跟梁中书怄着气,若是夺了那忘恩负义杀材手上的珍宝,欣赏起來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存了这么个曲径通幽的报复心思,所以蔡氏欣赏着这一片并不怎么灿烂的珠光宝气,却也是如痴如醉,正当她知腥得味儿的时候,却听宅门上人來报!!随老爷出门的客人有要事求见。
被人打搅了好心情,蔡氏当然不会有好脸se,老虎既然变了脸,狐狸当然也不会笑脸迎人,所以凤姐面见赵捣鬼的时候,才那般的疾言厉se。
到了蔡氏所在的花厅前,不等赵捣鬼跨进门楣,就被一众侍立的豪奴喝令着跪下,又等了半天,才听门里一个冷肃的声音喝问道:“那个杀千刀的派你这厮回來,又有甚么话说!”
赵捣鬼既然敢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虽然蔡氏语气不善,但他依然从容道:“请夫人先赦免了小人接下來话中的罪过,再摒退左右,小人才敢禀报!”
蔡氏听了冷笑:“本夫人开恩不曾整治你,你倒得寸进尺,先辖制起本夫人來了,來人呐,将这贼坯子另一条腿也打瘸了,叫他长长记心!”
左右雷霆般暴喝着答应一声,往上一闯,就要下手,赵捣鬼早叫起來:“小人要说的事,关系到夫人的荣辱,更关系到夫人的名誉,这才不得不如此,还请夫人体贴下情,恕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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