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听了,灵机一动,便命玳安拿笔墨纸砚来。
取到后,西门庆便在一张大纸上,居中写下四个大字——“远期合同”,然后分左右写下相同内容规范的文本——买卖物品:功德炊饼;数量:五个;价格:每个功德炊饼制钱一贯,共五贯;交易ri期:ri后预计的某年某月某ri。
待书写完毕,西门庆拿出自己的印章,往纸中间一盖,再一折,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骑缝章,然后他向一头雾水的来旺、傅二叔、贲四笑道:“你们来看,只要将这张纸左右撕开,便是一式两分的交易合约。左联留在西门家手中,立此存照;右联可让来人交保证金后持走,以作凭证。待到了炊饼交货ri期时,买主便可持右联前来我西门府上交割,当场一对,若骑缝章无误,交足钱款,拿了功德炊饼就走,我们是认章不认人!如此一来,岂不方便?对了!武道兄也须刻一印章,盖于此纸中间,这样一可防伪,二又增进了炊饼的功德之力,正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这新奇的交易制度冲击之下,来旺、傅二叔、贲四无不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那傅二叔是个老成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官人,你说取右联者须交保证金,却不知这保证金又是何物?”
西门庆解释道:“所谓保证金,就是我们西门家所收的手续费,否则这些笔墨纸砚的开销,都让我西门庆贴出来不成?当然,这合约上不能这么写,就写这保证金是为履约而特设,若到期我们交不出功德炊饼来,百倍赔偿!”
傅二叔打破砂锅问(纹)到底:“那这保证金,该收取几何?”
西门庆抓抓头:“这个……暂且搁下,咱们商议着办!”
一转头,却见来旺面露沮丧之se,西门庆奇道:“为何如此垂头丧气?”
来旺苦着脸道:“若有了这个‘远期合同’,我这拍卖的营生,也就干不下去了!大家手上都拿了这张纸,到时直接来拿炊饼就是,何等轻松?谁还来挤一身臭汗,只为了拍卖一两个炊饼?”
西门庆悠然摇头:“错!那时拍卖的不是炊饼,而是这张合约!”
“啊?!”来旺等人对望一眼,这才如梦初醒。
西门庆没想到,自己只是临时起意的一张粗糙合约,居然奠定了北宋ri后期货交易的基础。他的这纸合约流传到北宋商场上之后,影响不断加深,效仿者ri众。随着各式各样远期合同的标准化,加上不断完善的保证金制度,标准化合约在持有者之间的不断转手而衍生出来的对冲机制,最后为了规范管理而成立的统一结算制度,都不断地将北宋的期货市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到了最后,西门庆居然被后人公推为“北宋期货之父”,这殊荣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了。这正是: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21 紫之余波
被西门庆一言点醒,来旺两眼发直,早已经进入了自己拍卖远期合同时的未来场景,其规模之宏大,盛况之空前,都让这个菜鸟cao盘手意yin不已。
西门庆知道陷入这种状态的人,是很幸福的,如果这时候打扰他,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遂撇开来旺,问傅二叔和贲四道:“我嘱托你二人买地开店之事,办得如何?”
傅二叔虽然震惊于西门庆的奇思妙想,但一转念间,突然了悟——西门庆是谁?是天星转世!这点头脑放在别人身上是天下奇才,放在他老人家身上,只不过是牛刀小试!傅二叔以自己人生数十年的经验推测,西门大官人利锥初脱,肯定还有未尽之意,令人吃惊的ri子,还在后头呢!
听到西门庆问起,傅二叔便拉了贲四,恭恭敬敬地回报了一遍。原来在县衙繁华处,有尚家兄弟手头拮据,要卖了祖居,回乡下去住。傅二叔和贲四同那两兄弟盘缠了两天,最后把价钱咬在了八百贯之上,因此特来回禀西门庆。
西门庆听说地已经有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暗想买地盖楼,再请武大郎做了店主,等武松回来了,一看哥哥在自己照拂下这般荣华富贵,那还不口称西门哥哥,纳头便拜?从此自己手下便多了一员大将……
想到得意处,西门庆脸上忍不住眉飞se舞,与旁边的来旺互相辉映,一时瑜亮。
兴高采烈之余,便向傅、贲二人道:“两位辛苦,且坐喝茶。待我取件东西回来,咱们便去尚家相一相地势。”说着,西门庆起身向后宅去了。
其实他哪儿有什么东西要取?只不过是为了向月娘报一声喜讯,说今天打了应伯爵一干人,好让她出一口恶气。他满心里想着只是一句话的工夫,费不了多大事,谁知一进后宅,就看见四处一片凌乱,月娘正指挥着丫环仆妇,把一根根柱子统统用红布包裹起来。
西门庆目瞪口呆,上前便问:“月娘,此举何意?”
月娘不意西门庆三不知的回来了,突然听到他的话音,一转头间,眼圈儿已经红了:“官人,你忒也莽撞!这等生死攸关的事体,怎的不跟奴家商量一下?”
西门庆见她红着眼睛,翘着红唇的娇俏样子,心里又怜又爱,却又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哄道:“月娘莫哭,为夫生xing莽撞,若有什么地方让你受委屈了,你尽管说明,然后任你处置便是!”
月娘见他还在嘻皮笑脸,急得跺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如此惫懒?若不是家中人提醒于我,岂不伤了你的xing命?那时再有应花子那种小人欺上门来,却让我去依靠谁人?”
她越说得急,西门庆越是糊涂,不过想想还是先把生气的月娘安抚下来为是。于是他赶紧打岔报喜:“月娘,说到那应花子,今天我在提刑衙门,已经将这干小人打了个臭死……”
月娘却是听而不闻,只是急道:“谁个管那些小人是死是活?我只问你,你身上却还有什么忌讳没有?”
“忌讳?我?”西门庆摇头,“我能有什么忌讳?”
“你还瞒我?”月娘更急了,眼中泪光萌动,“昨ri你在前厅之上,对那地厨星说道,你生平见不得‘紫’,所以去不得‘紫’石街。你对外事如此清楚,对内事怎的就糊涂起来了?咱们家中,和‘紫’有关的东西,那还少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有个三长两短……当今世上,便是冒失鬼的哥哥冒二鬼、冒一鬼,也没有你这般莽撞的了!”
西门庆恍然大悟,原来是昨天为了敷衍武大郎,才说自己见不得‘紫’,谁知道就有家人做了耳报神,月娘一听之下心慌,怪不得如此雷厉风行地办了起来。
转头四顾,只见漆成紫se的柱子都象生了疟疾,被月娘用红布呵护得密不透风;花园里秋菊正是盛开的好时候,可惜这一片五彩缤纷之中,唯独少了紫se,但凡挂上点紫se的花,早不知被掐了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目瞪口呆之下,西门庆暗暗庆幸,还好城外永福寺道坚长老今天没来化缘,否则被月娘看到他手里居然敢托着“紫”金盂钵,那还了得?
西门庆忍不住头疼,看来胡说八道是要遭报应的,自己只顾在武大郎面前信口开河,这不就受了月娘的天谴了吗?
想了想,又不禁为月娘的一片深情而感动。西门庆深深地吸一口气,款款道:“月娘,你错怪我了!”
月娘不语,只是抬头凝望着西门庆的眼睛,那两泓清波之中,荡漾着无尽的关心和情意。虽然今天滴酒未沾,但西门庆却也有些醉了。
不知不觉间,西门庆便拉住了月娘的手,两个人并肩而立。西门庆便指着那些裹了红布的柱子,温言说道:“我见不得‘紫’,却是有讲究的。我见不得的,只是地名上的‘紫’字,其它万物的‘紫’,却是无妨。”
迎着月娘清澈的眼睛,西门庆笑道:“若是见个‘紫’便矫情起来,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西门庆的容身之地?吃饭,有紫姜;吃药,有紫苏;游山玩水,将碰上紫檀木;斋僧敬道,会撞上紫薇星;脑袋撞上紫se的柱子长包;眼睛看了紫se的花而害疮……那时的我,岂不是生不如死吗?”
月娘“扑哧”一笑,整个人突然显得怯生生的:“夫君,若如此,却是月娘莽撞了……”
西门庆叹了口气截住她的话语,笑道:“是啊!便是那冒失鬼的姐姐冒二姐、冒大姐比起你来,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月娘大羞,用力一挣,西门庆这才发现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家美眉的手给据为己有了,急忙放开。月娘得了zi you,再不敢向西门庆看上一眼,急回身,分花拂柳地跑掉了。西门庆看时,却哪里是人身?分明是奇幻里的哪一位花灵,驾着风影吹回到庭院深深里去了。
西门庆挥手打发走了那些做了半天无用功的家人仆妇,然后呆呆地看着自己捉过月娘柔荑的那只手,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又犯臭毛病,该打!十足的该打!”
口里数落着该打,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莫明其妙地发了半天呆,突然醒悟:“哎哟不好!傅二叔和贲四还在前厅等着我呢!”当下再不敢耽搁,拔脚又往前厅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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