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也站起身来,笑道:“小站新军尚是画饼,而周总兵的章军,却已经先声夺人!以周总兵的勇略,章军必能逢凶化吉,或许将来有一天,袁某的新军与周总兵的章军,或可一见高下!”
周宪章一怔,随即大笑:“袁大人在小站,卑职在朝鲜,练军讲武,两支新军都是为国效忠,也可以互通心得。”
“对,对,互通心得!”袁世凯伸出手来,与周宪章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握,双方都是较上了劲!
双方心知肚明,在未来,两支中国新军,极有可能会比个高下!至于怎么个比法,谁也不敢预测。
大清国江河rì下,高度集权的zhōngyāng王朝,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征兆。
总有那么一天,得靠实力求生存!
一一二、
周宪章正要起身告辞,袁世凯低声说道:“袁某本是奉命行事,原不该多言,只是袁某与周总兵英雄相惜,有一事,袁某不得不直言相告。”
“袁大人请讲。”
袁世凯凑到周宪章耳边,说道:“太后这道懿旨,颇有些蹊跷。”
周宪章一愣,慌忙问道:“袁大人请明言。”
“加封你为义州总兵,本是皇上的意思,而太后老佛爷的意思正好相反,她要把你撤职拿办!”
“为什么?我没得罪过太后啊?”周宪章吃了一惊。
袁世凯叹道:“你当然没得罪过太后,可皇上得罪太后了!皇上要加封你,太后就要杀你!他们母子不和,做臣子的跟着遭殃。而且,那个火爆脾气的敏绣格格也在太后那里说了你不少的不是。”
太后和皇帝皇帝打神仙仗,周宪章倒也可以理解。和硕格格敏绣也在里面煽风点火,周宪章气不打一处来。
敏绣也太过分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揪着周宪章不放手。不就是看了她洗澡嘛,有没有看掉一根毫毛,非要要人的命!况且,周宪章信守诺言,从来没向别人透露过此事!她的名节丝毫未受损。
周宪章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对于节cāo二字的体会,与十九世纪的相差深远。在二十一世纪,节cāo掉了一地也没人捡,而在十九世纪的大清国,一个女孩子被人看了身子,节cāo也就崩溃了。没有节cāo的女孩子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嫁给这个登徒子,要么杀了这个登徒子!要么爱,要么恨,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敏绣贵为和硕格格,金枝玉叶岂能下嫁一介莽夫周宪章!故此,只剩下一条路——杀了他!
周宪章强压火气,问道:“袁大人,太后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问题就在这里!”袁世凯说道:“据说,太后正要决定将你撤职拿办,园子里突然来了一个神秘人物,太后和这个人见了面后,就改了主意。这不,懿旨里对你满是褒扬之词,太后是要让你知道,提拔你的人是她,而不是皇上!”
“那个人是谁?”周宪章紧张起来。
“不知道,据说是从朝鲜回来的。周总兵,这个人一定在太后面前说了你的好话,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非同小可,据说他是十三衙门的人!袁某提醒你,很有可能,你的章军里面,就有太后的眼睛!这个人能在太后面前成全你,也能在毁掉你!你可要小心了!”
周宪章觉得后背发凉,章军是个大杂烩,里面什么人都有,绝不多数的人,周宪章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完全有可能有太后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正如袁世凯所说,他能成全周宪章,也能毁了周宪章。
“多谢袁大人提醒。”周宪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名册:“这是章军有功人员名册,卑职已经按照袁大人的意思,草拟了封赏品级,还请袁大人转奏朝廷,卑职感激不尽。”
“这是袁某的职责,好说好说。”袁世凯接过名册,扫了一眼,说道:“这个那哈五,真的是清室宗亲?”
周宪章笑道:“那皇叔天潢贵胄,岂能说谎。”
“袁某唐突了,”袁世凯皱眉说道:“一个清室宗亲,岂甘屈身草莽,周总兵,此人莫非……”袁世凯盯着周宪章,意味深长。
周宪章一凛,袁世凯的意思,那哈五就是太后的眼睛!
“不会吧,”周宪章摇头:“那皇叔为人实诚,不是jiān邪狡诈之人。”
“袁某也就是沽妄一说,”袁世凯笑道:“总之,周总兵好自为之。”
“谢袁大人,告辞。”
“请。”
……
周宪章带着姚喜和那哈五,出了袁世凯的住所,往县衙走去。
已经快四更天了,街道两旁的民宅,家家户户关门熄灯,朦胧的月光,洒在狭窄崎岖的街巷里。
民宅里,偶尔传出一两声呓语,间或有小儿的哭闹,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在章军的庇护下,义州的百姓安然入梦。
但是,周宪章的内心,却是充满了不安。
远处,东南方向,数百公里之外的平壤,武装到了牙齿的rì军第一军磨刀霍霍,随时可能打破义州城宁静的夜sè。
而在义州,章军的内部,有一双太后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周宪章。
周宪章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是,到现在为止,那个人还没有对他使坏,甚至,还有恩与他。
但是,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个人能够给他带来荣华富贵,也可以把他打入万丈深渊。
那哈五打了一个哈欠:“师长,您好像脸sè不快,袁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周宪章扫了一眼那哈五,说道:“也没什么,袁大人代表太后老佛爷抚慰章军……”
“我呸!”那哈五斥道:“关那个老太婆鸟事,军国大事是男人的事,是皇上的事,老太婆好好在家里享清福就是了,东也管西也管,真他娘的不守妇道!”
姚喜慌忙说道:“那哈五,你说话小心点。你不怕掉脑袋,别连累咱们大哥。”
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看似权势显赫,然而,在这个有着三千年儒家文化传统的国度里,她的合法xìng始终遭受民间的质疑。
周宪章说道:“那皇叔……”
“师长,您可千万别这么叫,您就叫我那哈五,要不,您叫我狗rì的,听着都比这个强!”那哈五苦着脸说道。
“为什么?”
“师长啊,说句心里话,哪个王八蛋才想当皇叔。”那哈五一脸的无辜:“当了皇叔,这帮兄弟们看我的眼神都他妈的变了,都把老子当成外人了,天地良心,我那哈五从鸭绿江就跟着大哥您,是咱们章军的元老,您不会把我赶出章军吧?”
第145章两袖清风的毛贼
月光照在那哈五的脸上,那哈五的眼睛满是无辜。
“当然不会了。”周宪章笑道:“你个狗rì的,想跑都不成!”
“这话听着舒服!”那哈五眉开眼笑。
姚喜骂道:“你他妈鬼个清室宗亲,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
“姚喜,你他妈的和老子一样贱!”那哈五斥道。
周宪章彻底否定了袁世凯的猜想。
那哈五绝不是太后的眼睛,不是因为他咒骂太后,也不是因为他不愿当皇叔。是因为,周宪章看见,那哈五的眼睛里,透着孩童般的天真。
一个久经战争的老兵油子,眼睛还是那么天真。这样的人,做不了眼线!
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秋风阵阵,姚喜打了个寒颤:“大哥,咱们该向朝廷要些棉衣。”
周宪章叹道:“朝廷不会给咱们棉衣了!”
“不会吧。”那哈五叫道:“咱们出生入死,太后老佛爷不是要抚慰咱们吗?”
朝廷不信任章军,但又不会明说。表面上嘘寒问暖,其实全是虚词,实际的东西一点也没有。那晋带来的几千两白银,应该是朝廷给章军最后的军费了。
周宪章不能告诉弟兄们章军的尴尬境地,这会动摇军心,只得摇头说道:“如今我大清国与rì本全面开战,辽东、山东都在打仗,朝廷粮饷紧张,军火供应也是捉衿见肘,朝廷命我们效湘淮军,自筹粮饷。”
“妈的,又是自筹粮饷!”那哈五恨恨说道:“老子跟着左宗棠大人打捻匪的时候,也是自筹粮饷!有钱修园子,没钱养兵!这他妈的是什么朝廷!”
当年,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募兵练勇,朝廷也是一分钱都没出,全是自己想办法,这成了大清国的惯例,那哈五虽然愤怒,却也不感到意外。
“看来,犒赏官兵的银子不能发了。”姚喜叹道:“这么大的队伍,要吃要穿要枪弹,几千两银子也不够啊。”
周宪章眉头紧锁:“车到山前必有路。走着看吧,rì本人刚刚攻取平壤,需要补充粮弹,他们的粮食弹药要从国内经海运而来,后勤补给线太长,需要时间,我看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大举进攻义州,我们还有时间。”
忽听前方不远处,一片吵闹之声。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三人疾走,转过一个拐角,只见一群章军的兵丁围在一座门楼前,叫骂声一片。人群当中,隐隐传出打斗声。
那哈五爆喝一声:“妈的,深更半夜sāo扰百姓,你们他妈的活的不耐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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