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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唐 (营候鼓)



其实张须陀平日常教导他们,凡有人来府上,一定要善待,万万不可托大,自视甚高不予通报或奚落任何人。如刺史府的看守那般刁难,张须陀知道后,肯定要打上几板略施惩戒的。

进入府内,二人一路并行,李栋稍稍滞后半身,表达对张须陀的敬重之情。在府内穿廊走道,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主室,双方分宾主落坐。

命人沏一壶好茶,在里面放少许的盐和糖,张须陀道:“这茶我平时不肯轻易示人,也就是你来了,我才敢奢侈一下。”

茶里放糖还可以理解,放盐味道就不那么地道了。李栋试探着轻轻喝了一小口,古古怪怪的说不上什么味道,口感不太涩而已。把茶放在身前小方桌上,李栋抱拳称道:“深夜骚丶扰,倍感不安,实因有要事相求。”

张须陀一挥手道:“什么天大的事,在眼前这件事面前,都得往后排。喝茶喝茶!”说着掀起茶盖在茶水表面划了划,又轻轻吹了几口气,小饮一口,品咂品咂嘴唇道:“嗬,今夜恐怕难以入眠了。”

几次三番提到这件事,却又不明说,李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重,便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

张须陀把茶放下,微一沉吟,喜道:“上上等的好事!”然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述说一遍,还说明天去章丘的斥候估计就回齐郡了。

遇到张须陀后,他种种反常的表现,李栋已猜测是件喜事,可又隐隐担心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还微有惴惴之感。他这一说,李栋就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隋炀帝竟然派人给自己画像,亲眼见见自己,这要发生普通人身上,那还不张灯结彩大排宴筵,好好得瑟得瑟,为门楣添光添彩啊!而街坊邻居肯定也如范进中举般,海水涨潮纷纷挤来祝贺,期待将来沾一份光,好得道升天。

放李栋身上反应就大不一样了。一名亡国之君,一个暴虐寡恩,几乎六亲失助的人,向自己伸来橄榄枝,就不怎感兴趣了。李栋此刻最念念不忘,茶饭不思的事情,就是如何帮秦琼父子摆脱困窘。

李栋抱施礼淡然回道:“在下也有一件难事,烦请张郡丞指点一二。”然后把如何到齐郡打兵器,遇到秦琼父子,在铁铺与武侯间发生了何事一一叙述清楚。

说到最后,李栋疑惑问道:“不知刺史为人如何,如何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张须陀在桌上轻轻一拍,十分肯定地说道。从李栋回答的淡然语气,和对铁铺之事的焦虑状态,张须陀知他对画像之事不太上心。有人对富贵升迁之事天生不感兴趣,这也情有可愿。

何不利用李栋眼前所遇困窘,引他就范呢?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刺史生性刻薄,十分护犊子,他如果知道亲派的武侯被打得落花流水,几乎无一活口回来,定会大发雷霆之怒。

如果将两件事揉到一处,谅那刺史也不敢与圣上对着干,而得罪即将飞黄腾达的李栋了。

李栋本就十机伶聪明,稍稍思索便即明了张须陀话里的意思。但内心实在不愿与那人有沾染,随即反问:“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张须陀微一吃惊,旋即以舒缓的语气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可办起来十分棘手。”

他的意思是,二十名被杀死的武侯,可添到章丘攻打知世郎之役阵亡名单中,得到朝廷的一笔抚恤,家属也不会大闹。

秦家天天呆在齐郡城内打铁,怎会与那些杀人的不法之徒勾结一起?这事必需彻查清楚,从根上清除隐患。不然将来还会被其黑手波及,总不能事事麻烦李栋出手吧?

李栋从第一次见到神秘的武侯时,就心生标本兼治的想法,现与张须陀不谋而合,可谓眼光超前,考虑周到。

“如此这般,我需到东阿亲自走一趟了?”李栋陷入深思,望着眼前的空气,仔细考虑以后说道。

“这个就不必了!”张须陀毫不在意一挥手,道:“这事交给东阿令照办就是了。何敢劳你亲历亲为?”实际上,他担心李栋离开齐郡,耽误了画像的功夫。万一圣因上此怪罪下来,依他喜怒无常的性子,齐郡所有人绑到一块,也担当不起呀!

李栋听后,摇头否定了张须陀的劝解,道:“这已经嫁祸于秦家了,必不能再信东阿令的为人了。还是亲自走一趟,感到保全些。”

张须陀从他一番话里听出,李栋对官场之事颇不放心,大概他担心官官相护,为那真凶包庇护佑。一时老脸有些发红,因刚刚他也替李栋包庇了一件天大的案子。

想了一会儿,张须陀试探着问:“去一趟也无防,只当是趁闲心看看山水。不过我以为,明天还是见见叶刺史为好,毕竟他才是一郡之长,有拍板定案的份量。”

李栋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心想:这事已麻烦张须陀不少功夫了。不能再给他添乱了,他寄身他人矮檐之下,做事也很不方便。

第069节:祸水嫁他人

二人说话间子时已过,李栋与武侯曾生冲突,回去怕落在他们手里,额外生出麻烦,张须陀便留他在自家住了一宿。

第二天,李栋早早起来,草草吃些东西,张须陀需赶往郡署点卯,李栋要面见刺史,便和他一道去了署内。

点卯时,刺史叶继善便发现张须陀身旁侍立一名小郎,相貌十分生疏。他私下猜测,也许是张须陀新换的一名执衣,便带他到署内熟悉情况,碍于当时人多和张须陀的身份地位,也没追究李栋究竟什么身份。

执衣是指年龄幼小的府兵,干不了技术活和体力活,便在官衔高的人身边做勤务兵,端个水牵个马喂些料什么打杂活。李栋年龄才十六岁,刚好吻合这个身份。

点卯报事过后,诸官各自散去,署内只留下张须陀和李栋二人,迟迟没走。

叶继善见了,便摆着高高在上的官架子,以十分傲慢的语气对李栋说道:“署内情况不比家中,你需仔细留意,万不可出了差迟。”

稍稍客气些,转脸问张须陀道:“昨夜你到刺史府还没见此人,这名执衣是连夜新换的么?”

李栋暗暗不爽,对自己傲慢还情有可愿,对张须陀这样一位功勋卓著,地位并不逊他多少的官员也很慢待,可见往日横行成性,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了。

李栋假装没听到,冷冷站在原地,对叶继善的话便不置可否。

见李栋身体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须陀知他受了冷落心里不满,忙躬身施礼,回道:“这位绝不是我的执衣,我也没有那高身份,这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继善便生硬打断,语带威胁问道:“既不是你执衣,为何带到郡署中来?你不知这里乃是重要之地嘛,走漏了风声如何是了?”

张须陀脸上顿时十分尴尬,倒不是带李栋到署内受他一顿批评的原因,是叶继善接连不断在李栋面前出丑,替他感到难堪。

受到这般奚落和冷遇,李栋对在叶继善面前求情,使他对秦琼父子网开一面的想法霎时心灰意冷。心里一时恼怒,暗想还不如带秦琼罗士信等到江淮一带,和杜伏威打家劫舍来得潇洒自在。

本想掉头就走,转念又想到,张须陀带自己来署里,也是冒了风险的,不能就这样丢下他离去,只得强忍心中不爽,回道:“在下是章丘……”

“放肆!”叶继善驳然大怒,猛拍面前桌子喝道:“不懂规矩的山野村夫,没问你,不准私自讲话!”

这下麻烦就大了。

张须陀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强声说道:“这位小郎就是章丘李栋——”

“管什么李东李西的,无缘无故……啊……啊……他谁?……”叶继善刚想发雷霆之怒,脑间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闪了出来,圣人不正要章丘李栋的面像吗?眼前这人难道就是他?

叶继善脸上即刻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滴,手扶桌面忙探出半个身体,抖声问道:“你果真是李栋?在章丘战败知世郎十万大军就是你?”

眼见叶继善前倨后恭,变脸比翻书还快,李栋知道张须陀昨晚对自己所讲,炀帝要见到自己的画像之事,对他影响很大,就心存捉弄心理,决定教训教训他。

“不是李栋还会是李西?在下蠢笨得很,只是一名山野村夫,论才不知讲话还需请示,论识不知郡署规矩甚多,实在惭愧得紧!惭愧得紧!”李栋这时才故意对叶断善施一个肥诺,脸上带着讥笑,冷冷回道。

一听李栋一番话,叶继善知道自己刚才闯祸闯大了,忙撩衣服从案后急急走到前面,反对李栋一躬到底,满脸堆笑,生怕再惹李栋不高兴,说道:“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大人大量,千万海涵则个!”

李栋满脸惊诧的表情,反声问道:“刺史这话小郎我就听不大懂了。我乃章丘藉藉无名的村夫,你乃高高在上的齐郡刺史,海涵什么?有什么可以海涵的?”

叶继善忍着心头的怒气,陪着艳如桃李的一张笑脸,回道:“人不知则不罪,误会,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他转身埋怨张须陀道:“你也是个没见教的人,既然李栋到来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生出这档子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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