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进卫的脸更是阴沉,历史上差点灭掉李自成的孙传庭,难道是徒有虚名,或者是所传的历史是假的?否则带出这样的兵,就这个军纪,能打胜仗?
他没管这些兵丁,一言不发,径直往里面走去。熟悉钟进卫的人都知道,国公怕是怒了。否则以国公平易近人的性格,断然不会有如此神情。
而那些在院子里乘凉的兵丁,见到门口轮岗的同袍领着一伙锦衣大汉,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往里面走,就知道可能来了大人物,慌忙一改懒散无聊的状态。
但钟进卫没理他们,走了过去。使得他们神情又一松。而后看到人群中的年轻妇人,觉得很奇怪,又开始随意而坐地聊起天来。
钟进卫来到大堂坐下,便问道:“现在提举司衙门里谁主事,让他来见我。”
那门卒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在顾百川一声冷哼之后,连忙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衙门里没有主事的人,主事的人都被提举大人带走了。”
钟进卫一听,更是怒了。这么大一个提举司竟然连个主事的人都不留,岂不是如同瘫痪一般。亏朝廷还对他、对广州市舶司寄予厚望。
“孙传庭去总督府,到底是去干嘛的?”钟进卫的脸上都能拧出水来了,冷声喝问道。
他的怒气连那年轻妇人的两个小孩都感觉到了,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腿,不敢出大声。
那门卒在大人物的威压之下,很是煎熬。他从没见过如此场景,心中已是害怕之极。
忽然,他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提...提举大人,去总...总督府,是...”
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不少的杂音传进来,听声音,竟然是孙传庭回来了。
确实,是孙传庭回来了。他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剩下那位门卒说了情况。
当他有东厂役长级别的人,簇拥一个从京师来的人找自己,先一步阴沉着脸进了衙门里。并且之前多次前来要抚恤金的那个年轻妇人,也在里面。
孙传庭听完便知道不是好事,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做个事情怎么就这么难!
他也没来及抱怨,领着属下快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在想着,这京师来的人,会是那尊大佛?
那些庭院里的兵丁早已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改懒散模样,呼啦一下全从荫凉处撤了。
等孙传庭领着大小官员走过之后,这些兵丁又开始围拢起来小声议论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传庭来到大堂门口,发现有锦衣大汉分列两边站着。人数不少,一直在大堂内都有。他一看这么大的架势,心中急速过滤了一遍信息,忽然想起兴国公奉旨南下,不会就是他吧?
不过好像没有一点国公到广州的迹象和消息,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衙门里?
孙传庭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反正直接进去看了就知道是谁了。
于是,他便领着手下继续大步进入大堂,然后往堂上看去。
王鹏就站在大堂门口一侧,见这群官员进来,便喝道:“钦使兴国公在此,还不下跪见礼。”
第八百二十四章市舶司困境
孙传庭听了一惊,仔细一看,堂上坐着那人虽然穿着便衣,却正是兴国公无误。于是,他连忙领着手下跪下拜见。
他在京师时已多次见过钟进卫,只不过一直是在官员堆中旁观,因此才会有钟进卫没见过孙传庭,孙传庭却认得钟进卫的情况出现。
钟进卫看着底下跪着的孙传庭,冷哼一声喝问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孙传庭,为何连缉私兵丁的抚恤银都要贪墨?偌大一个市舶司衙门竟然不留下一个主事的人,使得市舶司几经停止运转,这玩忽所职之罪认么?”
一般人,被钦使、当朝大红人、贵为兴国公如此质问,绝对会吓得胆战心惊。
但孙传庭却没有,只见他抬头仰视着钟进卫,面色平静地道:“国公何出此言,下官自来广州上任之后,尽忠职守,一心扑在市舶司上。岂会玩忽所职?下官也绝不会行那贪污之举,更不耻于连抚恤金都要贪!”
钟进卫岂会被孙传庭几句话解释就改变了看法,他当即说道:“还敢狡辩!带原告。”
孙传庭一听,有点诧异,还有人告自己。转头看时,从边上走出一个牵着两个孩子的年轻妇人,也在一侧跪倒。
孙传庭一见,认得此人。他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国公所说是这么一回事。
那妇人跪倒之后,就侧着身子,面对孙传庭道:“民女三番两次前来讨要夫君的抚恤银,一直不给,都被你这狗官贪墨了。”
钟进卫一直看着下面,见孙传庭在看到原告之后,却依旧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意思,不由得微微有点诧异。
他心中想着,这孙传庭是真得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其中有隐情,根本就没有什么贪墨一事?
孙传庭没有理会这年轻妇人,只是转回头,对钟进卫说道:“国公,下官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请容下官解释。”
“据实说来。”钟进卫隐隐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当即语气就没有那么冷地对孙传庭说道。
“国公,下官掌管市舶司之后,想要按照朝廷旨意开始运转市舶司,却发现困难极多。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没有足够的银两来使市舶司正常运转。”
“因此下官为让市舶司尽量不瘫痪,只能暂不支付这位妇人的抚恤银。不止如此,连其他缉私兵丁的饷银也还拖欠着。”孙传庭说到这里,指了一下跪在一侧的年轻妇人道。
钟进卫听得眉头一皱,对此不是很理解,当即又问道:“朝廷不是拨了银两,还有市舶司原本储备的银两,两者合起来应该够你市舶司使用了吧?”
“国公且听下官细细解释。”孙传庭说完这句之后,便开始往细里说了:“国公,下官掌管市舶司之后,发现原有缉私兵丁老奸巨猾,多有作奸犯科之举。因此便解散了原有大部分缉私兵丁,从难民中招募新的缉私兵丁进行训练。这就花了一大笔银两,却又是不得不花的一笔。”
“下官一开始招的缉私兵丁大都为无家小之壮汉,但没想到走私猖獗。他们收买不了缉私兵丁,便执械对抗缉私兵丁,使得缉私兵丁的伤亡一直居高不下。为补充缉私兵丁,下官才不得不又招了一批有家小的人进来,他家的就是这时招进来的。如此一来,又花了很多钱粮。”
“国公,走私猖獗,地方官府和总督衙门又不配合,以致市舶司举步维艰,根本收不上多少税,各项用度,特别是组建训练缉私兵丁,还有人员伤亡的医疗、抚恤银消耗甚多。市舶司很快就耗尽了朝廷所拨之银两,以上的花费都有据可查。”
“原本还指望着市舶司所留之银两,可在下官一来市舶司之时,便没见过这笔银两,已被人挪用走了。”
钟进卫一直听着,看孙传庭娓娓道来,其中并没有一丝停顿,丝毫没有发现有撒谎的迹象,心中便有点相信了。
等孙传庭说到这里时,他不由得问道:“被谁挪用了?”
孙传庭此时的脸变得有点愤怒,他给钟进卫回答道:“布政使衙门和总督衙门互相推诿,都说是在对方那里。下官已多次过去追讨,都没有一个结果。”
“国公问为何没有主事之人留在市舶司衙门,实在是急缺银两,留人在衙门也无法做事。下官索性就带了这些人,一起过去追讨银两。”
钟进卫听完之后,转头看向广州番役,冷声问道:“孙提举所言属实?”
广州番役听国公问他,连忙禀告道:“银两一事,属下无能,未曾关注。但孙提举所说走私猖獗,缉私兵丁多有死伤,确有其事。”
钟进卫也能明白,东厂自然不会如同传说一般,无所不能。因此,他并没有问罪广州番役,得到走私猖獗的消息,也已足够说明孙传庭所说话的真实性了。
其实这走私猖獗之事,只要用心想想,也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之前的对外海贸一直不被朝廷所许可,而广州市舶司原先也一直处于放羊状态,形同摆设。加上广州又是一个海外贸易的最大交易点,原先那些人都习惯了不交税,或者说走私惯了,突然间要收税,自然不会乐意了。
市舶司没有足够的兵力来震慑走私行为,如果地方官府还不配合,发生现在这种事情,也就难免了。
想起走私一事,钟进卫不由得瞄了边上站着的郑芝龙一眼,心道这位才是最大的武装走私头目。要是当初严查福建走私,他不武装反抗才有鬼!
现在事情差不多已经明白,此事不再是涉及贪墨不贪墨抚恤银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朝廷重开市舶司的问题。
因此堂上已不方便年轻妇人再留在这里,便让她退下等候最终结果。
钟进卫在那年轻妇人退出大堂之后,便对底下跪一地的官员说道:“都起来吧。”
“谢国公。”不管是孙传庭还是他的手下,见国公应该是听信了他们的解释,不由得都松了口气,齐声回答之后便站了起来,分列两边。
钟进卫转头命令郑芝龙和顾百川道:“传广东布政使和两广总督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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