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变法是要开始了,可能否顺利施行,结果如何都还不得而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任重而道远。
这是皇帝和宰相们操心的事情,自己一个小提举官用不着闲操心,眼下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最近一段时间,看似每日只是游山玩水搞科研,可林昭一直没忘记正事,不曾闲着。无意间通过沈家,林昭已经对杭州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了解,这对自己站稳脚跟有很大帮助。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在期待苏岸的消息。自从到达杭州那日起,林昭就另行委派了他任务,让其先行离开了。劫杀有过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在杭州城里,人身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苏伯洲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十多日后边带来了很有价值的回报。
“伯洲,情况如何?”林昭急忙询问,十多日了没个头绪,心里还真有点难受。
苏岸低声道:“公子,我这些天走访了许多沿海村庄,也去看了海边的盐田,晒盐的百姓都很辛苦。暗中打听了,这几年海盐产量一直都不错……”
林昭疑惑道:“可朝廷那边接到的奏报,两浙路这两年盐产量下降的很厉害啊!”
“晒盐的百姓说,官府时常前去收购海盐……不过价格一直不高……甚至许多渔民都被拉回来让去晒盐了……看得出来,靠海盐吃饭的那些百姓,生活着实困苦……”这几日看到了许多悲惨境遇,苏岸很是于心不忍。
人手增加了,产量反而下降了?林昭轻轻摇摇头,又问道:“那百姓之中贩卖私盐的情况如何?”记得盐铁官营的封建时代,东南一带贩卖私盐的状况一直都存在。历朝历代如是,比如元末起义的张士诚,就是个私盐贩子起家的。
“也有,但就我了解的情况,现在民间的私盐贩子越发少了……途中有听到消息,余杭县本来有个上百人的盐帮,小有名气,结果前两年被袭击了,死伤惨重,死了几个,活着的也都成了残废了……他们是私盐贩子,也不敢报知官府……这种案子,官府通常也会以盐枭斗殴处理,根本不会多管……
以前贩私盐,顶多是被官府抓获,受些牢狱之灾,至少不会有杀身之祸,但是这次……许多人吓破了胆……只有少数人,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
林昭沉默了,贩卖私盐本就是顶风作案,其中大部分也是走投无路的苦哈哈,虽说是违法之举,却也可怜。想不到还会有此等悲惨遭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呢?
“对了,两浙路的盐价你有了解吗?”林昭又提及另一个问题。
苏岸道:“正常,连同附近的江南东、西,淮南路,盐价一直还算稳定。”
“如此说来,供求是没问题的,人还是那么多,食盐用量变化不大,价格不变,产量却减少了,显然不正常……”
林昭摇头道:“看来两浙路的盐务确实出问题了,朝廷那边显示,这几年两浙的盐产减少了四到五成……可就眼下了解的情况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怎么会这样?”苏岸很是惊奇。
林昭淡淡道:“哼,这就是了,看来两浙路的水很深啊!”
没错,皇帝赵顼这次派林昭前来杭州,目的就是一个字——盐!
古代盐铁铜,甚至是茶叶都是官营的,这也是朝廷十分重要的赋税来源。
古代盐有多种产出方式,东南食用海盐,并州西北一带则产池盐,西南川蜀则是井盐。其中海盐比重甚大,东南地区,江淮两浙一带,是重要海盐产地,自然也就是盐税重地。
可自从英宗治平元年起,这五六年的时间里,两浙路的盐产量逐年减少,甚至可以说是暴跌。相比于仁宗晚年全盛时期,差不多降低了一半。与此同时,盐税也是大大减少。
两浙路地方给出的原因是海民消极怠工,以及自然原因,海盐产量大幅度减少。监察御史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加之一些其他缘故,英宗皇帝也就一直不曾过问。
但是到了赵顼这,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而且还变本加厉。老爹的历史遗留问,赵顼不能容忍,自然是要解决的。改革变法需要大量钱财,两浙的盐税意义重大。当然了,赵顼做事向来是一环套一环,喜欢在背后做文章,这次也不例外。
明目张胆地派人去查不方便,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赵顼思前想后,必须从根上入手,找出个妥善解决之法。恰好此时,林昭“犯错”,便趁机将林昭贬官去杭州。
理由充足,人有能力,又忠诚,林昭绝对是不二人选。赵顼也不指望能瞒住什么人,至少打草惊蛇的目的达到了。之后就看林昭的能力,一旦查出端倪,便会全力支持,以雷霆手段处置。
任务艰巨,林昭很清楚幕后之人一定会防着自己,孤身一人,很可能是举步维艰。好在苏岸跟着来了,身边还有个可靠之人可用。于是便一明一暗,自己打掩护,苏岸出去暗访,还真收获不小……
只是知晓了内情又能如何呢?按眼下情形,两浙路的私盐贩卖问题不小。如此规模,已经不可能是一些小贩小打小闹了,那么必然牵涉甚广,甚至一些两浙路的地方官也不大干净。
强权,阻力什么的林昭倒是不怕,可到底该从何处入手呢?眼下根本就没个突破口!有心无力,无所作为,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就在林昭纠结的时候,一份香艳的邀约送上门来,邀请次日晚间西湖一游。落款处三个娟秀的小字清晰可见……沐思虹!
第一零零章林间杀戮
西湖之上,花船游荡,沐思虹坐在船舷侧的窗口,呆呆地看着远处南屏山与雷峰塔,不言不语,不喜不悲。
清风徐徐,水波粼粼,夕阳余晖洒在水面之上,波光荡漾,煞是美丽。
如斯美景,沐思虹却意兴阑珊,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玉童,你说他们会来吗?”
请柬是发出去了,自己有多大面子,客人是否赏光,尤其是那几个重要的能否如约而至,沐思虹心里有些没底。
玉童站在一边,沉吟道:“想必陈宏肯定是会来的,但是林昭……就不好说了……”
“他要是不来,我们一切筹划可就都白费了……”沐思虹俏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之中满是忧虑。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元节在秦淮河边的情形,那三个灯谜他猜得那么轻松,却不肯上船一见。
看来在他心里,自己的艳名没有多少吸引力。也难怪,想必那位孟小姐是个出众的美人,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个林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上一次不见是善解人意,我们感谢你,这次你可千万得来啊……沐思虹在心里暗自期盼着。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动机,又黯然失色了。
玉童安慰道:“小姐,也不打紧,你不必太担心。只要小姐的名气只要打出去了……他一直都在杭州,迟早会有机会的……”
“说的也是。希望如此吧!”沐思虹应了一声,嘱咐道:“该请的杭州士子名流可都别忘了,明晚有的忙活……”
见沐思虹露出疲惫与厌倦神色,玉童心疼道:“小姐,这两年你一直穿梭在风月场中,佯作笑脸,真是为难你,委屈你了……”
“又有什么办法呢?”沐思虹摇头道:“当年避祸江宁,若非秦淮河我们可有栖身之所?再后来是为了报仇……可是毫无头绪,何时才能得报大仇呢?
玉童听得心酸不已。自家小姐虽然出身并不高贵,可毕竟是自小锦衣玉食的交规之女。何况容貌娇美,又是个聪慧的才女。不想家中遭遇变故,流落风尘,白日里对男人强颜欢笑,黑夜独自一人默默垂泪,千难万难,庆幸的是保住的清白之躯。
整整三年了,从未见过小姐真正有过笑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哪个少女不怀春?可沐思虹的心里完全被仇恨填满。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玉童希冀着什么时候能有个男子出现,能帮助小姐,带给她温情,让她欢笑幸福……
也许只是奢望吧,希望这次能够顺顺当当的,大仇得报。至少可以与小姐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想到这里,玉童心里便有些急切,低声道:“小姐。老爷当年属下应该还有人在吧,可否派人联系他们帮忙呢?”
“他们能帮上什么呢?”沐思虹有些犹豫……
玉童道:“至少打探消息,收集证据是可以的……兴许可以找到蛛丝马迹,扳倒陈琦和幕后之人……”
沐思虹沉吟道:“好吧,那你去余杭县跑一趟,看是否能找到故人……已经三年了,未必有人愿意理会我们。你小心些!”
“小姐放心,玉童一贯谨慎!”说着一闪身,消失在门外。
背影已经消失,珠帘犹在晃动。沐思虹不禁轻轻摇摇头,眼中满是怜爱与感激,轻声道:“丫头,辛苦了……”
余杭县东,临近海边有个方家村,居住的全是同姓同宗的本家,祖上是唐朝安史之乱时从中原迁来的。起初是以种地为生,后来跟着当地人学会了捕鱼晒盐,便以之为生计,不过勉强只能混个温饱,依旧生活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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