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正要解释,却是“啊!”的一声尖叫凭空炸响。殷仲文的妻子桓氏怔怔望向院内,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之色,连拍了好几下胸脯,又猛的转身面向桓玄,惊呼道:“六弟,这恶贼强夺了姊姊的府邸不算,还跑来孔黄门府里肆意行凶,你看看,竟然无人幸免,这恶行当真是令人发指啊!
姊姊只想问你一句。建康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前脚被主上下诏录尚书事。正待整肃朝纲,大展鸿图,他后脚就胡作非为,这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六弟。你若是忍气吞声置之不理。天下间谁会再服你?你不如卷起铺盖回江陵算了。也免得被人骂作懦弱无能,姊姊可丢不起这个脸!”
桓氏的挑拨无比恶毒,桓玄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找卫风,的确是存有当和事佬,让卫风给殷仲文与桓氏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
毕竟卫风占了个理字,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本就是各执一辞,没法分出是非,关键更在于桓玄曾当着全军面亲口允诺卫风取回王氏旧宅,势必不能反悔,只能自家先吃个哑巴亏,过些时日站稳阵脚了再找机会报复回来,并安慰自已这是秉公执法,可以搏取美名。
本该卫风给个交待,自已再教训他两句,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孰不料,卫风竟然带人把孔道全家打成这副模样,还是亲眼见着,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桓玄满脸的阴霾,问道:“卫将军,你强行夺回太原王氏旧宅,虽有我亲口允诺,但为何下毒手重伤家姊与姊夫?纵使有分歧为何不能待我觐见过主上再为你双方调解?哼!前罪还未计较,又闯入朝庭命官府邸行凶,如此狂妄嚣张,渺视国法之徒,按律当斩!不过,念在你除去二国贼于社稷有功,我给你个分辨机会,说罢!”
桓玄的小眯眼中闪出了一抹杀机,如果能借这个机会除去卫风,他相信纵是王谢也无话可说,至于城外那数千骑,他根本不担心,归根结底仍是朝庭兵马,只要安抚得当,谁有胆子造反滋事?说不定还能收为已用呢。
桓玄对这五千骑并不是不动心,有骑兵在手,最起码可以抵消掉北府军的部分优势。
殷仲文与桓氏也把一颗心紧紧悬到了嗓子眼,以看死人般的目光连连扫向卫风,仿佛这人死定了!
卫风却不紧不慢的拱了拱手:“末将先谢过南郡公给末将一个辩白的机会,首先容末将陈述夺取太原王氏旧宅经过,末将有您的允诺,妻室乃太原王氏遗女,取回旧宅无可厚非,不过,殷仲文占据我府是出于司马道子的赐予,虽说司马道子已伏法受诛,可在今日以前,始终执掌中枢,具有合法身份,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因此末将与殷仲文生出了分歧!”
卫风这话比较中肯,既使桓氏都挑不出毛病,桓玄也点了点头,示意道:“请卫将军继续!”
猛然间,卫风脸面现出了悲愤之色,伸手一指殷仲文,怒道:“有分歧不可怕,南郡公说的不错,寻一德高望重之人居中调停,或可把事情解决,原本末将也是这么想的,在末将索要之后,他殷仲文仗着妻室是您的亲姊,惘顾您对末将的允诺执意不给,这倒罢了,一座小小的府宅虽说关系到您的名声,却与末将没多大关系!
末将乃会稽都尉,为会稽人士,这一生能来建康几次?空占着偌大府宅,仅每年的维护开销都不是笔小数目,以末将的能力也只能勉强负担,何必把钱财白白花在空处?何况今日午间,南郡公您曾打算把会稽王府赐予末将,而末将不敢接受,这以上两点充分证明了末将非为觊觎财货,只是为妻室讨还府宅,以作奠念亡父族人之用!
可殷仲文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辱骂末将妻室,满嘴污言秽言,难听之极,具体末将不说了,说出来都替他丢脸,南郡公想了解,可着人打听,当时周围有诸多乡里邻居围观,可轻易探得究竟!”
说着,卫风快步走向王蔓,紧握上她的手,厉声唤道:“末将出身行伍,是个粗人,虽不精于文墨,却明白家人不容外人辱慢的道理,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耶?所谓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谁敢污蔑我妻王氏,老子就要他的命!既使赔上老子一条贱命也在所不惜!
今日,只取下殷仲文满口狗牙而没取他性命,已是顾及了南郡公您的脸面,若非他是南郡公您的姊夫,末将必将他当场打杀!您或许会认为末将凶蛮不讲理,但是,士尚且可杀不可辱,何况匹夫一怒,定教贼子血溅五步?
末将最后多嘴问一句,请南郡公扪心自问,倘若有人辱骂您的妻室刘氏,您是忍气吞声呢?还是令他罪有应得?”
随着卫风那声色俱厉的责问落下,一瞬间,院里一片宁静,王蔓的热泪早已布满了整张脸庞,虽然紧紧抿住嘴唇尽量不发出哭声,芳心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她会毫不犹豫的纵入卫风怀里,以最大的力气把这个男人紧紧抱住,直至融为一体!
奈何院子里站满了人,王蔓只能强抑下冲动,欢喜的捏了捏卫风的手掌,就把骄傲的目光投向庾氏!
仿佛在告诉她的母亲,看!这是小女相中的男人,换了殷简之,他敢吗?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庾氏的美目中也现出了一丝迷离,卫风的告白,是一名男人对一名女人最郑重的承诺,也体现出了最直接了当的关心与爱护,虽然卫风告白的对象是王蔓而不是她,却使她的心弦猛一颤动!
如果三年前有这样一个男人能保护自已,甚至为自已去死,自已能否放下身段而不计较他的身份,去一心一意的爱他,服侍他?
庾氏感觉心底深处有种很奇怪的情绪在滋生蔓延,这种情绪既让她有种身心俱松的感觉,又使她发自内心的排斥恐惧,甚至还有因挫败感而来的羞恼交加!
庾氏连忙晃了晃脑袋,把诸般纷杂的心绪排出了脑际,然而,那美艳的脸庞仍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挣扎!
以陈少女与李驻、张宁为首的男女亲卫们均是目中含愤,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紧紧握上刀剑,仿佛只要桓玄敢纠缠不休,就会冲上前拼命似的!
桓玄却是陷入了为难当中,卫风的控诉并不是站不住脚,当时他虽不在场,但通过桓氏喋喋不休的唠叨也能理出几分头绪,与卫风的描述大体符合。
魏晋南北朝时期,争战不休,纲纪混乱,好勇斗狠盛行,卫风由于爱妻受辱愤而出手,不但不会受社会舆论谴责,还会赢来叫好声,整个社会风气便是如此,桓玄势必不能逆潮流而动。
而且卫风还拿他的妻子打比方,这叫桓玄如何作答?何况亲卫们摆出的那副拼命架势也使他暗生忌惮,没办法,院子里人挤着人,真要有变故发生,他的体形太过硕大,跑都没法跑!
只不过,桓玄的原计划是在强夺府邸一事上训斥卫风几句,狠狠打下他的气焰,虽故示宽大不予追究,但可以揪着卫风闯入朝庭命官府邸行凶的小辨子不放,把他定罪处斩,而如今,卫风的慷慨陈辞使他竟无法出言训斥,就此揭过是不是会让人看作软弱?
桓玄需要个台阶,这台阶在哪儿呢?
“哈哈哈哈~~”蓦然间,一阵长笑传来,伴着长笑,谢混负手步入院内,赞道:“好一个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卫将军怎可自谦不通文墨?照愚兄看,你非但文采绯然,还是性情中人,改日来愚兄府上,你我把酒吟诗,且看姑母是否言过其实!”
卫风大喜过望,有谢混为自已出头形势将大有不同,连忙深深施了一礼:“谢中书谬赞了,卫某愧不敢当!”
第二四二章一波又起
“卫将军莫要谦虚,姑母在信中,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谢混摆了摆手,向桓玄施礼道:“陈郡谢混参见南郡公,因混与卫将军比邻而居,从头到尾目睹了双方的冲突经过,事情起因确是由殷长史言语不当引起,混敢断言,只要稍微有点血性,遇此情况均会愤然出手,既便是混,也断然不会坐视!
当然,卫将军少年血性,下手稍重了些,故混以为,不如让卫将军向殷长史道个歉,双方就此握手言和,南郡公以为如何?”
谢混是明显的在拉偏架,桓氏当即尖叫道:“即便府宅看在谢中书的面上让与他,但夫郎满嘴牙齿均被打落,必会带来生活不便,这岂是一句道歉所能了事?何况妾无缘无故被扇了两耳光,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
桓氏的声音的很大,府外的围观群众中有相当一部分没能目睹到夺府经过,听了这话,均是倒抽了口凉气,这姓卫是个狠人啊,胆敢以庶人的身份殴打士人,连女人都不放过!甚至不少人都纷纷伸长脖子向内张望,想看清楚卫风究竟是何方神圣!
桓玄也能看出谢混在偏坦卫风,但他希望尽快进入下一阶断,好追究卫风的闯入朝庭命官府宅行凶之罪,何况这也是个台阶,于是给桓氏施了个眼色,沉吟道:“卫将军,既有叔源(谢混表字)为你说话,家姊也松了口,赐还府宅又出于我的授意。此事可作罢,可你把人打成重伤,总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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