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锦衣卫发出的报捷文书通过军驿飞快发往京师北镇抚司,同样,一份报捷的文书从绍兴卫出发,也发往京师兵部和内阁。
两份捷报都为自己所在的卫所争功,只不过有个共同点,锦衣卫百户秦堪带领属下全歼了最后的十二名倭寇。
接下来的善后事情与秦堪无关了,雷洪千户带着大家回了南京。
此次百户所里战死的几名兄弟,每人抚恤白银一百两,子弟袭职锦衣卫,逃跑的十几人全部开革,并押送至南镇抚司衙门治罪。
回到久违的南京,久违的百户所,秦堪只觉得满身心的疲惫,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
百户所的门口站着一群颇为面熟的家仆,雁形分列两排,小公爷徐鹏举一脸崇拜的盯着秦堪,眼里冒着小星星,那种发现了奇葩似的眼神令秦堪有些不舒服。
“秦兄弟手刃倭贼,名扬崇明岛,壮我大明声威,委实令人……喂,喂!你什么态度!”
秦堪华丽丽地无视徐鹏举,懒得理会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百户所,关门,睡觉。
徐鹏举一直保持着拱手的姿势,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凝固不动,脸上的笑容都像被冰冻住了一般。
看着大门砰地关上,徐鹏举机械地扭过身,看着身边的家仆呆呆地道:“你……看得见我吗?”
“小公爷身躯jīng壮,相貌风流,小的当然看得见。”家仆连连点头。
“他为何看不见我?”徐鹏举有点不自信了,垂头看看自己的手脚,急切想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而不是一团空气。
“那家伙必然是个瞎子,小公爷,要不要小的进去收拾他?只要有您压阵,锦衣卫百户算个……”
啪!
徐鹏举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马屁。
“小爷的兄弟是壮我大明声威的英雄,你算个屁!滚远!”
小公爷仍旧不改跋扈的脾气,不准别人骂秦堪是一回事,秦堪冷落他又是一回事,他可受不了这个气。
咣!
大门被徐鹏举一脚踹开。
“秦堪,你给我出来!凭什么对小爷视而不见?你刚回南京,小爷招你惹你了?”
秦堪叹了口气,从床上翻身而起,整了整衣冠,接着看到门口怒气冲冲的徐鹏举,秦堪仿佛刚刚才发现他似的,一脸惊喜讶然:“啊!原来是小公爷当面,久违久违了,小公爷什么时候来的?”
徐鹏举又楞住了。
刚刚自己……难道真的隐身了?
“刚来。”徐鹏举面无表情道。
秦堪挑挑眉,一副杜嫣的嘴脸:“来讨债?现在我可没钱还你。”
“……不是。”
英雄的形象在徐鹏举心中渐渐碎裂……
“那你来做什么?”
“来崇拜你。”
秦堪笑了,转身坐在屋子里的太师椅上,摆出个大马金刀的姿势,朝徐鹏举勾勾手指。
“来吧,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崇拜了。”
徐鹏举脸sè有点发青:“…………”
庙里拜神似的,徐鹏举一言不发地朝秦堪长长一揖,表示了一下崇拜,准备扭头便走,又不甘心地转过身。
“我觉得既然来了,还是干点有意义的事儿吧,……你什么时候还我钱?”
秦堪哈哈一笑,勾着徐鹏举的肩膀强行往外送。
“年轻人做事要专心,说好了只是来崇拜我的嘛,提那些无聊的事情做什么,好,崇拜完了,小公爷慢走不送。”
砰。
大门关上。
第五十九章小赌怡情
雷洪千户不得不对秦堪另眼相看,他渐渐发觉手下这位百户是他的福星,如果捷报送到京师后,京师牟指挥使大人论功行赏的话,他一定要推荐秦堪接任他的千户,而他,自然升得更高,至少也该当个南镇抚司佥事什么的,因为捷报上,秦堪正是在他雷洪的英明领导下,打赢了那一场艰苦惨烈的仗。
于是回到南京后,雷千户对秦百户颇为亲切,三天两头把秦堪叫过去吃饭喝酒,言语间不说主属关系,直接称兄道弟,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想把秦堪拉进他的阵营,以后用来当作心腹对待。
秦堪感觉有点好笑,武人就是武人,他们拉拢人的方式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单纯童真,非常的直爽,类似于小时候跟别人家孩子玩游戏时说一句“你跟我好我就给你很多好吃的……”
相比文官的yīn损,秦堪觉得雷洪可爱多了,肚子里那点小小的心机一眼就能看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累,你只要知道他想得到什么,自己需要付出什么就够了。
雷洪递来的橄榄枝秦堪没怎么考虑便接过了,所谓吃人嘴软,秦堪这些rì子吃雷千户也吃得不少了,更何况秦堪还有个好习惯,每次吃不完都打包……
既然已当上了锦衣卫,那就必须给自己找个后台靠山,杜宏那样一没背景二没后台的官儿毕竟是少数,这样的官儿很危险,一不小心就被撸了,秦堪一直拿杜宏当反面教材,杜宏怎么干的,只要他反着干,一定能收获人生的巨大成功。
相比之下,小公爷徐鹏举只能把他划入狐朋狗友那一类,勋贵虽然可以在大街上横着走,见谁不顺眼就揍谁,但官场上却帮不了他太多忙。
…………
…………
倭寇之患,在大明早已让人深恶痛绝,特别是江南和东南沿海的富贵人家,对倭寇更是不共戴天,这群畜生直接损害的是他们的自身利益。
现在秦堪成了杀倭英雄,尽管杀得不多,才十二个,对那些没经历过厮杀场面的公侯子弟来说,已然是了不得的英雄了。
秦堪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在南京城红了。
雷洪请客,徐鹏举请客,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公侯子弟也请客,好像大家的银子多得花不完,特意请秦堪给个面子帮他们花一些。
秦堪很想让他们折现,毕竟他还欠着小公爷五千两银子的债呢,每次见他总心虚,这种感觉很不好,想赖掉吧,又觉得这种行为太不要脸,现在他可是杀倭英雄呢,想还钱吧……可他还是想赖掉呀!
秦堪觉得是不是想点别的办法,光明正大的赖掉这笔帐……
于是几天以后,南京城的权贵圈子悄然流行起一种赌博游戏,名曰“斗地主”……
秦淮河边,垂柳依依,chūn光明媚的河堤边,金陵名胜五柳亭外绿树茵茵,秦淮河波光粼粼,美景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五柳亭中却是一片乌烟瘴气,里面传出的污言秽语令来往游人侧目,守在外面的一群恶仆狠狠瞪一眼后,游人们忙不迭避走。
“他娘的!一对皮蛋凭什么比一对十大?凭什么?谁定的臭规矩?”
说话这人是徐鹏举,他已经输得脸都绿了。
“一对K……大你一对皮蛋。”武靖伯赵承庆擦着汗,脸sè不比徐鹏举好看多少:“这个符号为什么念‘K’?太难认了……”
秦堪忝陪末座,他的脸sè最阳光,很明显,他是大赢家。
“你把它横过来看,像不像一个女人劈开了两条腿?你管它叫劈腿我也不反对。”秦堪笑眯眯道。
徐鹏举和赵承庆一楞,仔细观察半晌,露出了男人都懂的yín笑。
“重要的是……”秦堪气定神闲甩出了一对牌:“……我一对A能管住你的劈腿。”
“我一对2!”徐鹏举甩牌的气势仍旧很跋扈。
秦堪一摊手,笑道:“不好意思,我的牌出完了,各位,承让……”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掏出筹片算银子。
“小公爷,三十三把牌下来,总共欠我多少了?”
徐鹏举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每把牌输一百两,三十三把就是……三百三十两?”
算着算着一楞,徐鹏举满面惊喜地一拍桌子:“输得小爷裤裆都湿了半截儿,原来只输了三百多两,哈哈,接着来!”
秦堪呆呆地注视着他,默默不语。
徐鹏举被他注视得有点不自信,掰着手指复算一遍,接着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胸,恶声道:“三百三十两,不对吗?”
秦堪叹息道:“小公爷,到底是谁赋予你的霸气和智慧?”
…………
…………
手气如风水,不可能永远都好的。
秦堪接下来的手气就好像掉进了粪坑里,臭得不能再臭了,为了不让自己的债务升级,秦堪只好临时更改规则,——也可以说胡搅蛮缠。
“一张10!”
“一对6!”
“两张能管一张么?”
“当然能管,两个6加起来等于多少?”
“十二……”
“是不是比10大?”
“是……”
“你还有意见吗?”
“没有。”
“继续,打牌就得遵守规则,赌桌之上可不管你什么身份。”秦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理直气壮的教训两位权贵,拥有游戏最终解释权的他,跟开了外挂没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跟这种人玩牌简直是两位权贵命里的劫数……偏偏两位权贵沉浸在斗地主的新奇乐趣里不可自拔,浑然无觉他们每把牌输得多冤枉。
徐鹏举发怒了,很明显,他的牌品不怎么好。
“一百两一百两的输赢有什么意思,咱们玩一把大的!你赢了,欠我那五千两一笔勾销,我赢了,你倒欠我一万两!”